我的故乡在黄河南岸的梁外地区。
这里沟壑纵横,土地贫瘠,干旱少雨。每年让人最先感受到勃勃生机的便是飞舞在荒野地头上一大片又一大片绿油油的野菜。
“吹面不寒杨柳风”。春风乍到,万物苏醒,各种野菜便按捺不住对春天的喜爱,纷纷竞相钻出地面,神情浪漫地摇曳在春天的阳光里。它们或三三两两结伴而行,或一窝窝一团团拥挤在一起,给山川大地仿佛披上了一层绿军装。
苦菜,一个水灵灵的名字,总是和我们的生活紧紧联系在一起。不管时代变迁,不论贫富贵贱,它总没有离开过我们的餐桌,
它是人民生活的见证。
改革开放前期,困扰城乡人民生活的主要问题是粮食短缺。那时关于各类粮食的名词很多,诸如:统购粮,统销粮,返销粮……从这些名词变迁中就能看到当时人们生活的状况。“民以食为天”,围绕粮食问题留下的那些沉痛和苦难的记忆,永远也不可能消失。
上世纪七十年代,人吃不饱,猪也吃不饱。每天放学后,我们总是拎着柳编的箩筐结伴到田野里挖野菜。故乡的野菜品种很多,但给我印象最深的是苦菜。
苦菜又叫败酱草,是地道纯正的野菜,自生自灭,伏地而生,个头很矮,扎根很深,其形状如锯齿。挖苦菜时,若不经意,白色乳汁会黏黏地糊满手,那种巧克力色的浓浊粘稠需要用力清洗才能除净。母亲经常把苦菜在开水里焯一焯,捞出来切碎,再拌上土豆渣,加入少量的玉米面、盐和葱,捏成饼,蒸熟即可食用。这种饼吃过后嘴里有一种淡淡的苦味。当年饥饿缠绕,挥之不去,酸甜苦辣,唯独苦味刻骨铭心。
初中时代,许多同学每次从家里返校,都会带一袋土豆苦菜饼充饥。早餐吃饼,整个寝室都弥漫着一股菜饼的味道。午餐和晚餐是玉米渣子主食和酸菜汤,正顿饭吃不饱时,还是用土豆渣饼充饥。这种伙食背后饱含着农家子弟读书的艰辛。
上世纪八十年代,粮食基本能自给。我们放学后主要任务还是挖野菜。这时挖的野菜主要是喂猪。我们挎着柳条筐,拿着小铁铲,在广阔的田野里寻觅着那一汪又一汪的绿。于是,田野上留下了我们深深浅浅的脚印。年终,猪喂大卖掉变成了我们的家庭费用和学费。
上世纪九十年代,我参加工作进了城。一日,我在街边看见一个老农的身前堆了一堆苦菜。那些苦菜颜色灰暗,形状萎缩,一点都不抢眼,也没有人光顾它。起初,我以为是卖给城里喂猪的人,同事提醒我说:现在的苦菜已经上了餐桌,是一道深受追捧的绿色食品。哦,原来当年这些充饥的野菜已经成为宝贝,身价百倍。
前年,我去医院体检,结果是血压偏高、血脂高,医生建议在饮食上控制,尤其要多吃苦菜。于是,每年春天,我总要托农村的亲戚或朋友给我捎些苦菜,然后储存于冰箱。妻子每餐将苦菜切碎,再佐以酱油、香醋、香油、芝麻、葱蒜等即可食用。苦菜虽有一丝淡淡的苦味,但它却有清热解毒的神奇效果。《本草求真》说道:“入心、胃、大肠”;功效主治:清热、凉血、解毒,明目、和胃、止咳。可见,它的药用价值是相当不菲的。
先苦后甜,人生何尝不是如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