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双怎样的手啊,干枯粗糙布满了斑斑点点,指甲盖微微外翻着,指尖都是细细碎碎的小裂纹,摸起来干干巴巴,还有些划着的小刺痛。记忆里的那双手如今更是衰老了好几十岁,但就是这双手,牵着我一步一步走路,一顿一顿做饭给我,一点一点包揽了家里全部的家务。这双手也许并不美丽,却是我记忆深处里最温暖的手,我的娘娘的手。城里人管爸爸的妈妈叫奶奶,可是我觉得叫娘娘更是骨子里的亲切,那一声声呼唤,更是一种深深的依恋。
那天娘娘生日,刚出了月子的我说什么也想要参加,突然发觉真的再不去陪陪她就再也没有几个生日可以陪她过了,一股股悲伤涌上心头。岁月的流逝,在不知不觉中那个当年走路带风的她如今满步蹒跚,甚至动不动就摔跤,身上经常伤痕累累。
到了饭店,我第一眼就看到,本来就矮个头的娘娘坐在雅间的正中央,在宽大的椅子里愈发显的瘦小,头发已经布满银丝,几乎数不见几根青色,瘦小的脸上被岁月打磨出了层层烙印,嘴里已经安上了假牙,但已经不听使唤的不断咀嚼着什么。往事一幕幕,那个声音洪亮、干活利索的娘娘在岁月的洪流里渐行渐远。
我是娘娘看大的孩子,在一个院子里生活了整整十二年,印象里最深刻的是那一整个院子的瓜果蔬菜以及院子角落里哼哼唧唧的被娘娘精心喂养的两只大猪。娘娘打造出的一院子生机勃勃成了我童年里最宽广的乐园,摘葡萄、采花染指甲、烤玉米,以及无聊时候拿个长棍子捅捅那两只肥壮的懒洋洋的猪,或是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晃动两条腿眯着眼睛看着娘娘一个人进进出出忙里忙外。
娘娘不是会表达的人,甚至也没见她多亲哪个孩子几口,但是她心里惦念的,却是全家人的生活琐碎。我入座坐到新来的保姆老姨旁边,老姨笑着说终于见到我了,我一脸狐疑,怎么用了终于一词,她也不过新来几天,我也不过就坐了一个月子。原来娘娘嘴里每天要念叨我十几遍,已经慢慢开使糊里糊涂的她不管叫谁,开口就是林晨,那天周末家里吃猪骨头烩酸菜我没去,娘娘一中午竟说了我十几次问我怎么没有来吃饭。心里暖流涌动,被挂记惦念的温暖包围,我骄傲的说我是娘娘养大的孩子。
小时候爸爸妈妈很忙,经常上夜班加班,写完作业我就窝在娘娘的炕头等他们,经常熬不住就睡倒在娘娘身边,多少个夜里醒来,是娘娘均匀的呼吸,那是一种莫名的安全感。爸爸说他们小时候的日子很苦很苦,我总纠缠他讲小时候的故事,似乎娘娘的整个青春都是在劳动里度过的,后来看娘娘的手,娘娘总说:“你看我这死人手难看的。”其实那双手并不难看,如果她生在好年代也许是一双纤纤玉手,她手上的千沟万壑,不过是生活的重压带给她的印记,每多一道裂口,就多一份辛苦。
如今的娘娘可以说是安度晚年,但是她操劳不完的心却从未休息,每次去看她,她嘴里还是不停念叨着家里每个人的家长里短,她依旧替每个人着急上火,虽然帮不上什么忙,可心里面却是千万次的挂念。现在,她开始路也走不稳,稍不注意就摔在哪个角落里;她开始说话语无伦次、开始糊涂的什么也记不清,但还是凌晨两点起来做饭怕我们饿着,还是会翻箱倒柜找出她的羊毛衫说让我给老公拿回去,怕他冬天也只穿个短袖太冷了,还是会偷偷的把别人给她的红包捏的皱皱巴巴的塞在我的包包里说好久等不上我来。
时光时光慢些吧,别再让她变老了,多想紧握着那双手,一步一步穿回到无忧无虑的岁月里,慢慢地让她呵护我重新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