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版:响沙总第269期 >2020-07-28编印

好人大爹
刊发日期:2020-07-28 阅读次数: 作者:林金栋

古人说,相由心生。大爹慈眉善目,脸上总是堆着温和的笑容,和他打过交道或者认识他的人都说:“林怀珠,好人啊。”

大爹在今年正月二十七日凌晨七点四十分永远地离开了热爱他的亲人,离开了这个世界。三弟说,大爹是因为脑梗加重住院。医生说年纪大了,想恢复已是不可能了,但绝无生命危险。谁知肺心病发作,一口气没上来就走了,走得那么安详,那么无声无息。这真是应了老年人说的那句话“人老一盏灯”,灯油熬尽或者一股轻风就会熄灭。虽说大爹享年八十六岁,在我们这个地方算是高龄老人、黄金入柜了,但走得这么突然,不容我们去看他一眼,还是让我们悲痛不已。

因为是新冠肺炎防控的特殊时期,大爹的身体做了火化处理,丧事一切从简,没有哀乐、没有鼓匠、没有宴会,甚至不允许守灵,只有他最小的两个弟弟、几个孩子和家族里我们二十多个侄儿侄女为他送行。天随人愿,也许这就是他老人家的意思,他人生中的最后一次,也不想打扰别人。大爹喜欢安静,一生就像老家老屋门前那条小河,流水潺潺、波澜不惊,默默地滋润着脚下的土地,缓缓地流向大河。

我最后一次见大爹是去年本家一个年轻人的婚礼上,大爹满面红光,神采奕奕,衣着仍然那么干净合身,微笑着和过来跟他打招呼的人拉话。当时我在想,这个老汉活个九十多岁是不成问题的,谁知这竟成了永别。因为疫情,今年的家族团拜会和拜年活动被取消,和几个老人就没见上面,我们姊妹几个还说疫情过去相跟上去看看他,谁知他老人家说没就没了。我最小的妹妹从婆婆家回呼市,路过看望了大爹,大爹握着她的手,话很少,只是哭,说他活不了多久了,惹得全家人哭成一片。

大爹于一九三五年六月十四日出生在达拉特旗青达门乡林家塔一个普通的农民家庭,在那个兵荒马乱、土匪横行、天灾不断的年代,他的童年过得非常艰辛,常常吃不饱、穿不暖。大爹弟兄七个,他是老大,因此格外懂事,年纪小小就帮着大人干活,照看弟弟们。稍大一点,能拿动农具,他就跟着父亲到滩上一个叫补红窑子的地方租地耕作,让嗷嗷待哺的弟弟们不至于太饿。新中国成立后,大爹才有机会到十几里以外的石活子学校读书。初级小学毕业,大爹就到了东胜县罕台乡当上了通讯员。一次,单独押送土匪到县政府,圆满完成了任务,得到组织的高度认可。因为工作认真负责、能力突出,二十岁刚出头就被提拔为副乡长。

当时,国家百废待兴,需要懂经营、会管理的干部充实到供销、商业系统。大爹积极响应党的号召,毅然到了更偏远的塔拉壕供销社工作,一干就是二十多年,担任副主任、主任职务。之后服从组织调动,先后到板洞梁、羊场壕工作,最后退休到供销系统。基层供销社承担着“发展经济,保障供给”的重要职责,除了要保证农牧民布匹、棉花、针线、煤油、洋火、洋钉等日用品的供应外,还要保证农业社柴油、种子、化肥等农业生产的需要,更得把农牧民生产的诸如生猪、任务羊、鸡蛋、采摘的中草药和废品收起来上缴给国家,供给城里的人,因此,供销社的作用是非常巨大的,承担的任务也是很艰巨的。大爹在供销社前前后后干了四十多年,像一头老黄牛兢兢业业、恪尽职守,把一生的心血与汗水献给了供销事业。

仁者爱人,大爹是一个充满大爱的人。在计划经济时代,即使是供销社一个普通的售货员也是很受人抬举的职业,何况一个供销社主任。那时候找对象的重要硬件就是手表、自行车、缝纫机这“三大件”,但买这些东西是需要指标的。家乡的人找上门来,希望能额外弄个一半件以解燃眉之急。大爹总是想办法为他们解决,但绝不会挪占急等娶媳妇人家和卖任务猪户子的指标,因此,颇受当地群众的好评。

我爷爷、娘娘在世时,逢年过节,他都要不远百里,骑着自行车,爬山下洼,回去看望老人,料理家里的事情。我最小的爹爹与大爹相差将近二十岁,爷爷、娘娘去世时,六爹和侯爹还没有成家,就是在大爹和我父亲几个老弟兄的操持下娶过了媳妇。

常言道:阴坡坡搭个阳坡坡。和大爹的温和相比,大妈是一个比较急性的人,也许正是因为大妈爱操心,才让大爹心态超然。但大爹很识好歹,对老伴特别好,即使大妈不高兴时说他几句,他也总是一笑了之。大妈供销社转制后闲不住,就当起了环卫工人,打扫门前的一条马路,大爹怕老伴太劳累了,也扛起来扫帚、铁锹,每天老两口披星戴月、风雨无阻,直至大妈去世。

大爹对待自己的儿女绝对是一个慈父。他使出浑身解数创造条件让孩子们好好读书,使他们都通过考试或当兵参加了工作。大爹的退休金并不高,即使到现在每月也只有四千多元。大爹一生省吃俭用,给每个儿子都置办了一间小屋,虽和别人相比微不足道,但已竭尽全力了。临终时居然攒下的十来万,总是念叨着要分给几个子弟,拳拳父母心啊。

大爹对我们也关怀备至。小时候,每到节假日,我们就盼望着大爹回来,不仅可以吃到甜到后脑勺的洋糖,可以享受大爹用推子把长成人熊的头发缓缓推掉,还可以推着他铮明瓦亮的自行车满村子乱跑。我读师范时,大爹家是唯一的去处,虽然没有大鱼大肉,但一盘猪肉烩粉条,一碗大米饭就感到莫大的奢侈和温暖。我参加工作后,大爹家又成了办事处,有时候一住就是五六天,大爹大妈从来没给过头和脸。五爹家的两个儿子在巴盟种地,大爹临终前还念叨着他们,让从他的积蓄中拿出几千元帮衬两个侄子。今年疫情期间,还打电话给达旗的大侄子,询问疫情情况,安顿家人要好好保护好身体。

大爹的晚年是不幸的,在他六十五岁时,大妈病逝。年近八十时,又先后失去大儿子和大儿媳,这对他老人家的打击无疑是十分巨大的,本来话语不多的大爹更加沉默,身体每况愈下,后来得了脑梗、肺心病,终于瘫痪在床。

大爹去世的最后的一个晚上,头脑那么清醒,回忆着过去的事情,安顿着儿女们的生活。他平时话语很少,那天说了那么多话,大概感觉到自己不久于人世了。

二零二零年农历二月十一日,大爹回到了生他养他的故乡,长眠在他的父母脚下,陪伴在妻子身旁,默默地看着他的大儿子、大儿媳。那天,天气特别好,刮了好几天的寒风瞬间停了下来,太阳暖暖地照着,如同大爹温暖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