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版:响沙总第300期 >2020-11-24编印

酒杯里的乡俗
刊发日期:2020-11-24 阅读次数: 作者:张玉福

        达拉特旗是一个以蒙古族为主体,以汉族占多数的蒙汉聚居地,这里民风淳朴,民性豪爽,民俗好客。这里的人爱喝酒、能喝酒、会喝酒、常喝酒,生活中基本不离酒。

        “烧酒本是五谷水,喝到甚会儿也喝不醉……阳春三月桃花花开,端起酒盅盅迎客来……一盘盘豆芽芽一盅盅酒,情谊都在酒里头……”

        “二茬茬韭菜整把把,好不容易咱们遇到一搭搭……一杯杯烧酒几碟碟菜,感谢东家的好招待……”

        你听哇,不论干甚,无论啥事,总要找个理由,摆个酒滩帐。逢年过节(春节、元宵节、清明节、端午节、七夕节、七月十五、中秋节、重阳节、腊八节、祭灶节) 要喝。尤其是春节,整整一个正月,基本天天在喝酒。

        娶媳妇、娉闺女要喝。婚嫁是人的终身大事,从提亲到结婚的整个过程,是少不了各种宴席喜酒的。

        提亲酒。如今男女婚姻自由,但男女双方有意,还得请个媒人从中牵线搭桥,沟通双方父母的联系。一般由男方请媒人向女方提亲,请媒人需喝“提亲酒”,俗话说:“是媒不是媒,嘴上抹三回”。

        相亲酒。男方通过媒人向女方提亲,女方答应后,男方备礼同媒人一起去女方家求婚。提亲后,有了意向,女方父母兄妹亲族,要带上姑娘由媒人引导,到男方去“看家”,即察看家庭情况。达拉特一带叫“相亲”,男方备酒肉宴席款待女方来客,谓之喝“相亲酒”。

        订婚酒。男女双方同意后,举行订婚仪式,男方备礼在媒人的带领下,去女方拜认直系亲属,为 “订婚”。将婚姻关系正式确定下来,女方备酒席,请陪客,招待男子、亲朋和媒人,称“订婚酒”,“订婚酒”也可在男方举行。

        探话酒。结婚典礼前,男方要带烟酒、羊肉等礼物去女方家。女方备办酒席招待前来决定准新娘出嫁时日的男方来客和女方重要亲戚。叫“探话酒”。

        婚庆酒。男女结婚庆典,要大摆酒席,男方要招待女方前来送亲的“新亲家”和前来贺礼的亲朋好友,称为“婚庆酒”。婚庆酒的重点是要“新亲家”吃好、喝好。因此,男方要安排有海量的、有身份的亲友去陪“新亲家”,尽量让“新亲家”多喝。新娘、新郎要向“新亲家”敬酒,最少三杯,直至“新亲家”确实喝不成了,才不再敬酒。

        交杯酒。过去是在婚庆日晚上闹房时举行,现在大多就在酒店婚庆典礼现场举行。新郎新娘要手挽手,有的还要挽着对方的脖颈喝“交杯酒”。俗话说:“喝了交杯酒,夫妻白到头”。

        回门酒。结婚第三天有“回门”之俗。新郎陪新娘一同回娘家,备礼看望父母。一般为三天“回门”,岳父母家在新女婿回门这天设丰盛酒宴招待,名曰“回门酒”。

        会亲家酒。婚庆宴过后几天,男方择一良机,选一酒店或在自家设宴招待女方父母和舅舅、姨姨、姑姑、爹爹等主要亲戚,叫“会亲家酒”。

        施谢酒。婚庆宴过后几天,男女双方都要设酒席,各自招待为婚庆宴出过力、帮过忙的亲戚、朋友和邻居聚餐,以表谢意,谓之“施谢酒”。

        办白事宴要喝。在达拉特一带,但凡有老人过世,远亲近邻均会前来吊唁送葬。为体现孝道,子女们总要设宴请客为其大操大办,出殡前夜有“夜坐宴”,出殡当日中午有“正宴”。

        过生日过寿诞要喝。一个人从出生到寿终,是漫长的生命历程。做父母的首先要记下儿女诞生的年月日时。可见它是人生的重要标志之一,在生辰这个日子,亲朋欢聚一堂,置办酒席乃人之常情。

        满月酒。不管生几胎,一般家庭都要给孩子过满月。尤其是头一胎,孩子刚一出生,就有嫡亲闻讯前来送礼(早年是送面、送布匹,现在是送钱)。到满月那天,凡是送礼的都是应邀参加酒宴的客人。

        百岁岁酒。孩子满一百天,俗称“百岁岁”,这天娘婆两家亲友都要前来祝贺聚餐,谓之“百岁岁酒”。

        周岁酒。孩子满周岁的那天,是人生的第一个生日,娘婆两家的亲友要来为孩子贺岁。并要设酒席招待宾客,谓之“周岁酒”。

        圆锁酒。不知从何年开始,流行起了给孩子圆锁,每当孩子到12岁生日,总要设酒宴请客,多数人家的酒宴,规模档次不亚于婚庆宴会。

        拜寿酒。人老了,注重生日纪念。达拉特一带祖祖辈辈就有为老年人“过寿”的传统习俗,一般是老人到了六十、七十、八十、九十、百岁大寿都要“祝寿”,子女、侄儿侄女、外甥以及孙子、孙女等晚辈都要赴“拜寿宴”,要饮“拜寿酒”,祝老人长寿。

        起房盖舍要喝。民间认为修房造屋是人生的创业大事,一个人一生也修盖不了几次房,故应备酒席约请亲朋、工匠饮酒祝贺。

        破土动工酒。地基整平后,要择黄道吉日、吉时良辰,先按方位图纸放线,方可破土动工挖基础。“破土”之前,主家要用香火祀祈山神土地、鲁班大师,请泥、木匠、宗族长辈施礼祝福,在“破土”处奠酒。尔后,手端一个盘子向东西南北中五方敬撒“五谷”和盐茶米面祈祝。并置办酒席,款待木匠、泥匠等工匠和亲友、邻居,称“破土酒”。

        上梁酒。上梁是民居建筑习俗中的重要一环,民间十分重视,要在梁的正中用硬币钉上红布一块,并用红纸写上“上梁大吉”四字,还要唱“上梁歌”,吃“上梁馍馍、压栈糕”,设酒席款待工匠和帮工,谓之“上梁酒”,以示庆贺。

        贺房酒。新房落成,或迁入新房,要喝“贺房酒”,也叫“暖房酒”,邀亲友、邻居前来庆贺,也有亲朋向主人馈赠吉祥如意的礼品,如盆景花、挂匾等。主人敬备酒席,款待宾客,大家开怀畅饮,相互敬酒,猜拳行令,一醉方休,才显吉利。

        拜师学艺要喝。各种匠艺人收徒弟,先经人介绍,如师傅同意,由家长设酒宴,携子弟登门拜师,并酒肉款待师傅,同时还要送些好烟好酒,谓之“拜师酒”。

        出师酒。一般学徒期为三年,学徒期满,徒弟要办“出师酒”,师傅赠徒弟工具一套,以示“衣钵相传”。

        开张酒。手艺人讲究吃喝,工匠年初给某家做活,称为“开张活”,主家、工匠同道“开张大发”、“恭喜发财”。主家设酒宴相待,工匠推谢后入席共敬畅饮,称为“开张酒”。

        宰猪杀羊要喝。每年冬季的“小雪”与“大雪”之间是乡下人宰猪杀羊的季节,无论哪户哪家,尤其一到杀猪这天,会设宴款待,叫上乡邻和亲朋前来吃肉、喝酒、助兴“庆丰收”,谓之“杀猪宴”。

        商业摊点开业要喝。商业摊点正式开业的第一天,亲朋好友要来祝贺,商家不仅会燃放爆竹闹出点动静,而且还要设宴款待,并豪饮祝贺,谓之“开业酒”。

        娃娃考中大学要喝。时下学子考中大学,社会上视为一件喜事,亲朋要来送礼庆贺,学子和家长要告谢老师,设酒宴酬谢老师和亲朋,开怀畅饮,以示庆贺,称“升学酒”或“谢师酒”。

        天阴下雨要喝。达拉特一带或城里或乡下,许多酒民爱搭平伙,利用搭平伙的机会聚餐喝酒。“想喝酒,找借口”,每当农闲或天阴下雨天,人们闲若无事,就会有人提议,邀三五好友,凑热闹,搭平伙。大家平等出钱,也就是现在人们说的AA制。大家聚在一起,寻着机会喝酒吃肉,真是“济济一堂欢有时,杯杯玉液乐无疆”,联络感情,增进交流,一醉方休,叫“过天阴”。

        外出归来要喝。在同学、同事、同乡、同行等的“朋友圈”,如有人出差、出游、出门归来,总有好友提议并做东,邀若干人凑一桌,红红火火搓一顿,名曰为其“接风洗尘”,故称“接风酒”。

        隔三差五要喝。一般是同学、同事、同行、战友,为了约会和联络感情,私下议定每隔一定时间,如同推磨一样轮流做东请客,谓之“磨盘酒”。

        达拉特人喝酒是有规则的,简单中讲究多,豪爽中礼数周,淳朴而不失文雅,憨厚而不少智慧。他们倒酒有倒酒的标准,上菜有上菜的要求,敬酒有敬酒的讲究,座次有座次的规矩。倒酒时,拿酒瓶捉瓶身不捉瓶颈,捉瓶颈意为对客人不尊。上菜时,荤素有先后,摆放有讲究,红白事有区别,动筷子分先后。敬酒时,人要站席口,脸要露微笑,杯要斟得满,酒要双手端。坐席时,子辈和父辈不能同席,小辈不能坐在长辈前面,子辈和父辈不能划拳,长辈不给小辈敬酒。

        达拉特人喝酒特点明显,内涵丰富,要体味其中情趣,只有你在不同的地方、不同的场合上才能感受到达拉特人的豪爽、血性和大气,体会到达拉特人的诚实、淳朴和热情,了解到达拉特的民俗、民风和民情,领略到达拉特人喝酒的气势、内涵和精神。

        达拉特人喝酒看点有三处:一看热闹,二看气势,三看醉汉。

        看热闹最佳的时候是“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这时候的宴会:桌桌人扎堆,个个绽笑脸。一桌人逍遥自在地抿咂着,天南地北地扯拉着,真可谓“青春红似火,感情上来不由我”。有口若悬河吹牛的,有抹开嗓子唱曲儿的,唱罢素的唱荤的,人人有机会,个个争逞能,不管唱的歪与好,声音一个比一个高。围观者站着说话不腰疼,尽管糊弄人:一边夸“帅男”酒量大,一边捧“美女”唱的好,喝彩声中带煽惑,笑容背后藏捉弄,目的就一个,让他们最好都喝醉。原因很简单,摊帐上没醉汉,就说明东家没招待好。歌唱声一浪高过一浪,喝彩声一波接着一波,客人不说散场,酒场就不得消停。

        看气势,你就得选一个朋友聚会的场所,最好是情趣投合的同学、战友相遇,或是水火不容的冤家碰面。只要几盅酒下肚,人对路、话对头,达拉特人的豪爽劲、憨实劲就来了,你有量他给你多敬,你没量他替你喝酒,不管你是当官带长的,还是受苦打工的,他们都把你当皇帝尊,当神神敬,喝不好不收场,不尽兴不罢休。相反,人不对路、话不投机,达拉特人的倔犟劲、粗野劲也就来了,不是拿起瓶子和你碰,就是端一老碗让你喝,无论你职位有多高,票子有多少,他们都会看不起你,不把你灌个稀烂醉,绝对不放行。不论是义气喝也好,赌气喝也罢,同样都喝得痛快、喝得潇洒、喝得有气势,始终不失风范。

        看醉汉,城乡的红白宴会场面见得多,乡下农村最普遍。在众多醉汉中,不同醉汉有不同的醉态,不同人群有不同的醉因。如何去辨别区分,你得先观看醉态,再分析醉因。面色如土灰,神情若木鸡,眼屎不去擦,一步三倒退,那一定是嗜酒如命、早被酒精麻醉了神经的资深醉汉;站着好像鸡啄米,走路恰似驴抬蹄,拉起扯成一团面,放下如同一堆泥,那必然是酒量不大、酒龄不长还不适应酒精的初级醉汉;尿在裤裆不服输,吐下一滩不说醉,一头栽进桌底下,拉起还说没喝好,那肯定是酒场上受了排挤、生了闲气才喝醉的负重醉汉;三杯酒下肚就兴奋,五杯酒到嘴必吹牛,人一劝说就生气,谁一搀扶就动手,那就是让人最看不起、最不喜欢的死皮醉汉;零点钟声早已过,稳坐酒桌不起身,不用人劝自斟饮,酩酊大醉忘归程,那十有八九是恋人分道、妻子出轨、借酒消愁的悲情醉汉;见人微微笑,礼多言语少,虽然人倾斜,始终手背抄,那才是久经考验但偶尔喝多的达人醉汉。

        达拉特人好客,对酒有一种特殊的感情,视酒为生活中待客的惯常礼仪。无论红白事宴,四时八节,各种庆典,亲朋相聚都离不开酒。由于人们喜欢以酒为媒介,表达友好,联络感情,加深交往,在长期的饮“酒”活动中,形成了许多有趣的喝酒规矩和乡风民俗,称为“酒规”。

        达拉特人平时待客,坐满一桌人,摆一桌菜,放一整件儿酒或更多,不喝酒不够朋友,无酒量者无论如何也要饮上几口。客人若是滴酒不沾的人,在开始斟酒前,就要把自己面前的酒杯倒扣在桌子上,并说明原因,知道你真正不能饮酒,主人就不硬劝你喝了,否则若饮过一杯,主人就要接二连三不断地敬酒,你若不喝,主人就认为你不诚实。一般先由主人敬酒,言辞恳切,毕恭毕敬,盛情难却,客人只好一饮而尽,一连饮三杯。先从正席长者敬酒,挨次再一一敬完。但绝不能挑三拣四、跳越或遗漏敬“花花酒”,否则,别人会耻笑你不懂规矩,不礼貌,被“越”或遗漏者会生气、发怒,甚至骂你看不起他。

        以干为敬。“主人不敬酒,待客礼不周”,在酒桌上主人要首先给客人和长辈敬酒,斟酒叫“满上”,民间有“酒满、茶半、饭八成”之说,所以斟酒以杯满为敬。劝酒叫“干杯”,意在让对方多喝,总想把客人灌醉,方显主人大方,待客有诚意,主人才感到欣慰。客人也要回敬主人。敬酒和劝酒时,通常有碰杯的习惯,双方并要说一些祝福对方的吉利话,碰杯之后双方都要仰着脖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接着将杯口朝下,表明自己喝得滴酒不剩,叫作“以干为敬”。

        达拉特的这些酒俗、酒礼,成了当地人的生活特征,交际平台,文化缩影。品达拉特人喝酒,你就得在各苏木镇的梁里梁外多转些地方,多待些时日,慢慢地喝,细细地悟,最终会让你觉得看了有劲,听了有趣,品了有味,回味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