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几何时,老家门前的那棵老榆树不见了,斜坡上突兀地立着一个看上去毫无生机的树墩子。
这棵老榆树至少有70岁了,父亲说他小时候就在那儿了。正是因为年龄大了,它显得特别沉稳,不管村子里发生了多大的事,它都是那副与世无争的样子。
这棵老榆树不仅记录了村子里的沧桑变迁,见证了家乡日新月异的变化,也留下了我金色童年的美好回忆。
榆树的生长特别慢,但耐旱,多少年从来没有人给它浇过水。一年四季,轮回交替,它有10多米高,胸径大约1.5米,树冠特别大,就像一把巨伞举在空中。主干低矮结实粗壮,两旁还有两根几乎横卧的枝干,显得错落有致,树身表皮皱皱巴巴,底部有树根裸露在地表。春天,粗糙褶皱的枝干上悄悄努出暗红色的小包,慢慢地撑破小包长出绿芽,接下来用不了几天就会结出满树种子,因长势酷像一串串铜钱,所以叫榆钱钱。正是因为这榆钱钱,我们和老榆树结下了深厚的情缘,搭建了默契的情感。小时候,我们经常爬上树干摘下榆钱钱,顺手放进嘴里,有种甜而涩的感觉,在当时那个年代这可是最好的零食。有一次,我和一群小伙伴正爬在树上抢着榆钱钱,其中一个小伙伴太大意,从树上摔了下去,我们几个正摘吃得起兴,看到他摔下去都愣住了,一个年龄稍大点的迅速下去将他扶起来,只见他眯缝着眼睛不说话,大约10多分钟,才缓缓说了句:“哎哟,疼死我了”。至此之后,我们再上树就很小心了,以防掉下去,那个小伙伴则再也没来这儿玩过。年龄较小不敢爬树的,只能无奈地站在原地等待别人的“施舍”。有时候也会在下树时被树枝钩住划烂裤腿,忽闪忽闪的,十分狼狈可笑。真正的爬树高手是山羊,它们在这树上上下自如,能探着吃掉最高处的树叶。据听说这榆钱钱在战争年代还没少挽救过生命呢。
夏天,这棵树更是我们的乐园。同村小伙伴会不约而同来到老榆树下玩耍,每人找几根沙柳条攥成扫帚型,扫出自己的“领地”,有条件的再铺上尼龙袋,展油活水躺下,两胳膊盘拢当枕头,二郎腿一跷,心中无任何烦恼,那是多么惬意,多么快乐!偶尔也有小伙伴讲一段掐头去尾的电视剧,听得人迷迷糊糊。睁眼看看树上正在打架的小鸟,轻松自如地穿梭在浓密的树枝中,啾啾地叫个不停,心里有个不成熟的想法,是它们自由,还是我们自由呢?偶尔有喜鹊路过,叽叽喳喳叫几声,飞落在老榆树最高处,压得树梢晃来晃去,于是我们几个抢着说:“有喜报喜,没喜滚起”,说来也挺有意思的,喜鹊要是叫两声就飞走了,我们便不管了,要是继续叫,还真会有什么喜事来到。
初秋老榆树枝繁叶茂,绿油油的树叶随风摆动,到九十月份,榆树叶开始变枯变黄,一阵秋风吹过,树叶像天女散花般随风飘落,落到属于它落脚的地方积成厚厚的一层。记得有年秋天下大雨,雨水顺着山坡流淌下来,直接冲刷到榆树根,老榆树几乎跌倒,全亏它悠长而坚韧的根给了它二次生命。
到了冬天,老榆树就像士兵一样矗立在寒风中,任凭风雪捶打它总能顽强站立。也像一位鬓发苍白的长者,守护着一方水土,助我们成长。但也正是冬天才是它储积养分的时候。
去年春天我回去时还摘吃过榆钱钱,一入嘴竟还有童年的味道,随手给儿子撸了一把让他吃,从他吃过后那表情就能看出我记忆中的美味是多么得难吃。这次回老家,我下意识发现老榆树不见了,父亲见我望着树墩子出神,缓缓走来,苦笑着说被人锯得卖掉了,猛然间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这里永远储藏着我们快乐的童年,珍藏着我们儿时的笑脸。虽然老榆树不见了,但它的身影还经常闪现在我的梦中,勾起我对家乡的思念,和对亲人的眷恋。老榆树那了然于胸的格局和宠辱不惊的态度,至今激励着我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