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临近,年味渐浓。街边零星响起的鞭炮声、树上搭挂的大红灯笼、炒货店飘过来的花生香味、超市熙熙攘攘购物的人群……这些个“年”的元素,时时刻刻提醒着我们,快要过年了,但和小时候在农村过年相比,如今的年味儿似乎相差太远……
记忆中腊月刚到,所有学校就已放假,大人小孩们就要开始为即将来到的年节做准备了。
置办年货主要是大人的事,去的地方主要是乡里的供销社。肉类买得不多,猪肉、鸡肉、羊肉一般自家都有,常买的是鱼,鱼有刺儿,不如其它肉吃得爽口,但因为家家户户都期盼年年有余(鱼)的缘故吧,鱼成了每家必备的年货。除了会买常见的鲤鱼、鲢鱼、带鱼外,有一种叫页鱼的海鱼也是我家年货清单里的常客,这种鱼炖好后再炸成焦黄,味道极佳,所以我对它的印象最深了。水果蔬菜因不好储藏一般在过年前几天才买,我们家的水果买单似乎好多年都没变:一箱苹果(国光或者黄元帅)、一箱鸭梨、一箱桔子(必定是芦柑)、几斤红枣、几斤黑枣、几斤柿饼,偶尔一年会有几斤香蕉。买回来的水果是要掐着量吃的,我和两个妹妹常常会偷吃,但也不敢管饱吃,不然正月待客时没了水果,威严的父亲一定会责骂我们。小孩爱吃糖,年货中一定少不了糖果,牛奶糖在那个年代是奢侈品,买不了几块,买得最多的就是一块钱70颗的水果糖。展开漂亮的花纸,放一颗到嘴里,不能咬,要尽可能延长糖在嘴里的时间。糖块有两层,外面的一层发白且虚软,没有多长时间就含化了;里面的一层硬,但持续时间要长一些。随着糖块的慢慢融化,丝丝甜蜜也慢慢浸入心田,那种感觉真好。
年货中,最让我兴奋和期待的就是爆竹了,我家买的爆竹总量并不多,但花炮、麻雷、鞭炮都得买,哪个多买哪个少买,我得掂量好长时间。麻雷也叫二踢脚,响一声飞在天空,再通一声炸开,这种个性硬朗的炮像极了北方的壮汉,最适合在年夜零点接神时放,那通通通的声音,绝对要炸掉一切烦恼忧愁,迎接新年各路神仙,没有百十个是不够放的。花炮则像娇艳美丽的姑娘,用她五颜六色的服饰,来装点夜空,年三十、初一、小年、元宵节都少不了它,也得买二三十个。除去高空礼花,我记忆最深是一种叫做“满树林”的低空烟花,碗口粗、尺把长的炮身看上去并不起眼,但一点燃就会让人惊艳:喷涌而出的火花逐渐升高,至四五米高时开始向四周散开,光柱和红的、绿的火花在院子里立刻化身树的枝叶、花朵。而且这种礼花喷涌时间很长,如果几家人同时放这种炮,就会有火树银花不夜天的壮观景象了。不过掂量来掂量去,最后买得最多的还是耐放的鞭炮。每年一百响或二百响的鞭炮,我家至少要买六七片,这还不包括正月收了压岁钱再买的。这鞭炮,放起来声音清脆响亮,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就像我们小孩子在叽叽喳喳的嚷嚷。但我们是舍不得这样放的,我和两个妹妹一般都会化整为零拆散了放。点着引线后用力把小鞭扔到半空,随着啪得一声响,小孩子过年的快乐也就在这烟雾升腾中得到了升华。
整个腊月,家里最忙的人是母亲,拆洗被褥、蒸馒头、生豆芽、炒花生瓜子、卤煮肉食、炸麻花、炸酥鸡、炸丸子……大多数活儿我们是帮不上忙的,只能看母亲做好各色吃食后站在锅边,等着吃第一口。肉食、酥鸡、丸子做得并不多,尝了鲜后往往就被母亲收走。麻花炸得多,刚炸出来的麻花酥软香甜,每次我都要吃到撑。瓜子花生炒熟后,我和妹妹出去外面玩儿总要装一衣兜,瓜子炒的过程中表皮有一些会变糊变黑,手一抓沾一手黑,有时候等到回来吃中饭时,一个个都吃成个花脸猫,但我们却浑然不顾,下次出去依然如此。
我们能搭上手的,就是打扫家和写对联。打扫房子中最重要的一项就是刷白泥,需要把从市场买回来的白粉球压碎,用热水和成稀稠适度的白粉糊,用刷子蘸上刷墙面。爸爸刷墙的姿势总是优美轻松,我也试着去刷墙,结果蘸在刷子上的白泥水,刷在墙上的少,掉在墙边家具和我自己身上的多,我才明白刷墙也是一个技术活儿。刚刷过的墙还发着青色,但一干了就成了雪白色,看着自家的屋子通过自己的劳动,变得干净漂亮,心里好有成就感。
说起写春联,我最佩服的人就是我爷爷。老人家没念过一天书,但凭借画匠的身份,硬是练成了村里写春联第一人,他最常写的一副对联是: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那方方正正的楷体字,贴到哪家就是哪家的骄傲。所以一到腊月二十以后,全村的人都拿着红纸来我爷爷家求字。个别人来的时候还会拿半瓶墨汁,大多数人只拿着红纸来,忙上大半天,爷爷费了辛苦不说还得贴上墨汁,但他老人家的脸上却永远露着笑容。他给我们说,农村没有文化的人多,许多人家里对联没人写,有时候甚至会用碗底蘸了墨汁扣在红纸对付了事,一年过一个春节,能帮助邻居们写个对联,大家伙儿高兴,他也高兴。
我们家的对联一般是爸爸写,我只负责裁红纸、倒墨汁,当了多年语文老师的老爸,写对联也很擅长,不用看书找,不出半个小时,二三十副对联就写好了。他写的字,单看每一笔,不见得工整规范,但组合成的字却特别匀称雅致;单看每一个字,不一定秀气漂亮,但组合成一副对联,就特别大气美观。可能是希望子女们都能读书有成,老爸写的春联中必定有这样一副:积善门中生贵子,读书堂内出贤人。
受爷爷、父亲的影响,我对书法也挺感兴趣,在假期的空闲里,也常拿出纸笔练练手,再后来就先拿自家对联中的小联试手。可能是村里能写对联的人少,需要的对联又多的缘故吧,有那么几年我竟然拿着毛笔去邻居家边串门边写,最远还到过邻村我三姨和大姨家。现在回想起来,自己当时的字,实属平常,但写春联是中华传统习俗,我总还是在传承这种文化习俗。现在自己写春联的人已经极少,满大街各家门上贴的对联,都已是工业化制作,无论材质变成什么绒什么布,墨汁换成金粉还是银粉,但统一化的对联和自己写的对联相比,蕴含的年味已淡化了很多。
腊月里,孩子们最关心的事,还有那身新衣服。因为一过年,孩子们出去和同伴见面,总要互相攀比显摆一下,谁穿得最时髦、最洋气了,总会趾高气扬、洋洋自得一番。但情况是村里人的眼光类似,市场里供应的布匹类似,裁缝的手艺也类似,最后做出来的衣服也就大同小异,但孩子们不在乎这些,只要是新衣服,穿在身上就会很嬲。衣服做好后先试穿大小,照着镜子,想着自己明天出去那威武的样子,就会有一阵阵的兴奋。过年前一天晚上要把衣服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枕头旁,就像害怕被强盗抢走似的,那一夜似乎也特别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