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粉条是老家人过年的老传统,这不,腊八刚过,老家的表嫂已经压好了粉条并发在朋友圈中,隔着屏幕,一把把洁白如玉、弹润光滑的粉条,跨越空间,牵引味蕾,转化为了岁月记忆。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农村,每到过年,压粉条是一件场面盛大且又隆重的事情。左邻右舍,相互帮忙,一个笨重的木制饸饹床几家共用。各家打澄的白得刺眼的粉面平时舍不得吃,只有过年或办事宴才吃。进入腊月,家家开始忙年,做各种吃食。在炊烟袅袅,热气缭绕的气息中,编织出了年味的序曲。
那年月,人们的日子过得清贫,寻常日子里几乎吃不上粉条,只是在过年前每家都会压几十斤粉面,熬苦了近一年的庄户人只有在年节里才能享受一回每天有粉有肉的惬意生活。粉条,朴素简单的食材,抚慰过艰难岁月的老家人,现如今又在富足的时光里成为家乡游子们不舍的追忆。
压粉条是体力与技艺相互结合的“工程”,和粉面是关键。在锅台与灶火前,主妇们的和面技术从上一辈中得以传承。年前压粉这天,全家总动员,担水、和粉、压粉、捞粉等各司其职,家里烟气升腾,欢声笑语,热闹非凡。整个院落笼罩在祥和、浓郁的年味气韵中。
和粉前首先是打芡,抓几把粉面用冷水稀释,然后从烧开的锅中舀一瓢热水,徐徐倒入的同时用筷子快速向一个方向搅拌成凝胶状,然后加入粉面和明矾,趁热迅速和好,翻转按压间,一招一式中,主妇们柔中带刚,似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明矾加多了,粉条发涩僵硬,口感不好;加少了,压不成型,缺乏筋道。矾大小,芡稠稀,火大小,煮多久拿捏得要恰到好处,全凭经验的积累。
我上小学时,村里的河滩曾驻扎过一个钻井队,高高的铁塔下隆隆的机器响了一个多月,不知啥原因,没有钻出水,倒是钻出很多直径约十公分左右的圆柱形铁矿石,几乎家家有一个,也就是村里人说的“支锅圪墩”。压粉时,用它来支起木制的饸饹床,撑重稳当。粉面趁热和好还需趁热压,通常是力气大的男人们来负责。细圆或宽扁的粉条缓缓落入热气翻滚的开水锅里,不一会,晶莹亮白、光滑剔透的长长粉条冒着热气在水面上飘散开来。随后捞入刚担回的冰冷的井水里冷却,水热了的话再把粉条捞入另一只冷水桶里二次冷却,一热一冷的粉条儿,爽滑筋道,嚼劲十足。把冷却后的粉条整成把,放在用高粱杆缝成的“拍子”上,端出去放在窗台上冷冻,粉坨子就此形成。那年月,家家户户的凉房里都会摆着几个黑瓷大瓮,专门存放过年备下的吃食。
压完粉后,最激动的时刻当数吃调粉了。压粉的整个过程,从视觉到味觉,一路刺激着孩子们的食欲。把饸饹床壁、底里的粉面掏出来,搓成鱼鱼煮熟捞在一个大碗里,再把桶里的断粉条捞进去,切点葱,放点盐,把盛有些许胡麻油的小勺头伸进炉火里炝一下,倒进碗里,滋啦一声,味道碰撞的醇香扑鼻而来,没有醋加一筷烂腌菜,滑、爽、鲜、香的感觉在舌尖漫溢,一碗调碎粉下肚,鲜香可口、肠胃舒畅、回味无穷。那种口感是我儿时永远忘不掉的年味儿。
随着时代进步,老家人的物质生活水平逐步提高。粗笨的木制饸饹床早已被轻巧灵活的铁制饸饹床所替代,吃粉条也早已不再是过年专属。特别是有了冰箱、冰柜后,粉条作为主要配食之一,随时出现在餐桌上。虽然年前压粉的规模、阵势逐渐缩小,很庆幸这一传统被保留并传承了下来。城市的超市里,一年四季都有密封好的袋装粉条,但我感觉口感始终不如老家粉条的原滋原味。美味连接乡情,承载历史,无论离家多远,每当看到老家熟悉的食物就会联想到儿时大人们忙年的那种火热的场面,亲切而温馨。这大概就是游子们固有的一种乡土情怀吧!变化的是饱经沧桑的岁月,不变的是家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