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版:年味总第321期 >2021-02-23编印

十块钱的记忆
刊发日期:2021-02-23 阅读次数: 作者:冯俊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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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块钱逼倒英雄汉。”这句话我理解特别深刻。我们家曾经有七口人,常住人口实际是八口人,因为二姨要伺候病重的母亲,务俟最小的四弟,协助管理我们姊妹四人,营务全家的事情以及做一日三餐的饭菜,完全属于我们这个家庭的固定成员。过年仅有十元钱,这是真实的经历。

        1971年春节,是我一生中最难忘也是最想忘记的一个年。过年仅有的十元钱也是党组织照顾我困难党员母亲的。母亲因1970年农历三月生我四弟时衣袍迟迟下不来,多次从鬼门关逃回来,落下了终身病根。

        在我的记忆中,我们家曾是村里非常殷实的人家。父亲是受人羡慕的亦工亦农的上班族(拖拉机手),挣的是工资,穿的是工作服,吃的是供应粮,享受的是医保。母亲是受人尊重的共产党员,还是经过北京师傅教授的裁缝,虽然是文盲,个儿也不高,但为人处世精明强干,身体结实,精力旺盛,除了参加生产队的劳动,业余时间还做点裁缝营生。母亲一年四季总没有空闲,尤其到了傍年腊月,求她做衣服的亲戚邻居总能踏破门槛,我们小孩子心里烦得要死,可她从来不怨不恼,总是连明昼夜不声不响,做着做着做着……我从来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睡的,又是什么时候起的,只要一睁眼,都能看到她忙碌的身影。村里有的小伙伴说夜里起来黑灯瞎火怕鬼,我们就没有这一说,只要醒了,母亲肯定在做营生。

        1970年对我们家是个年馑(卡),发生了好多的变故。父亲从旗县被下放到大队,凤凰落架不如鸡,老虎下山被狗欺;正月,疼爱我们的奶奶病世,我们孙辈失去了呵护受宠的唯一靠山;三月母亲死里逃生,彻底把我们这个家拖入穷困沉衰的境地……

    春季开始,大哥和我上学被叫停。开始,我没有任何不适应和顾虑想法,倒是有几分安宁和惬意,因为当时恰逢文革高潮,在校念书谁也学不到甚,念不念书也就无所谓了。没想到父亲为了尽快摆脱拉破窝的困境,也为了惩罚大哥和我不珍惜上学的机会,便把村里放乳牛(还有几头毛驴)的任务给我大哥揽了下来,我也自然就成了打伴子的。短短的春夏秋三季,便使我尝到了岁月的苦涉、生活的苦难、生存的苦累、前途的苦荒。

        1970年腊月,母亲生活能完全自理了,父亲已然适应了大队甚至小队(生产队)的环境和领导,时不时还能哼唱几声,更珍贵的是党组织以我母亲党员身份的名义照顾了我家十块钱,那才是雪中送炭呀。为此,我的父亲总希望我们子女都要积极靠近组织,争取早日入团、入党。为此,我大哥早早地入了团,我也先后入团、入党,并且还参加了工作。后来,他又送给了我当时很不爱听的两句话:“一,不要骄傲自大,不要头大不要跷尾巴;二,违法的不做,反胃的不吃。”我明白父亲起初让我们入党,就是为了争取受到照顾,说白了就是为了多得到些便宜,至于以后的告诫纯粹是属于追加的内容,因此也只是听听,现在回想起来却是忠言逆耳!

        五十多年过去了,我们年龄稍大一点的三兄妹(大哥、我和妹妹)还清楚地记得那十块钱是如下分配的:最一大的一笔开支是花了三块来钱给我二姨买了一双捆带带布鞋,花六七毛钱给我大哥买了一对厚洋(线)袜子,花七八毛钱买了一斤散白酒,剩下的钱买了帖对联的红纸、糊窗户(祭祖)的麻纸、年画、炮仗(麻雷、二红连、鞭炮等)、卫生香、调料等,我没记错的话,还购置了我母亲无比钟爱的一个有白毛女图案的大搪瓷茶盘。全家人挖掘老底底,普遍挂了新面面,二姨给我们小一点的从头到脚洗干净,喜喜乐乐地过了个翻身年。

        十元钱完完全全花在了刀刃上,既有重点,又全面覆盖;既照顾了面子,又考虑了里子;既为孩子购置了过年放炮除岁的物品,也为父亲打闹了一顿消魂解愁的醪糟(烧酒)。

    过了大年,我母亲身体硬朗了一些,我二姨得到了解放,可以安顿妥帖抽空回一趟娘家了。又过一年,因为她在我们家落下了好乡评,嫁到了我们村善良勤实的人家,与我们的母亲亲密无间,平静地陪伴她走完了曲曲折折的一生。与父母及我们姊妹几个抬头不见低头见,半个多世纪已过去,一眨眼仍若昨天。

        我在母亲的坚持下重新回到了学校,高中毕业考试参加了工作。

        大哥已经错过了上学机会,又继续放了一年牛,转年成了强劳力,和父母共同挑起了家庭的重担,在二十周岁时成家立业。

        弟妹于改革开放后相继成家立业,生活过得温饱有余,滋润殷实。

        五十年前的十块钱,大致相当于现在的一两千,也就是好点人家的烟花爆竹钱,但这十块钱却给了我们家无限的力量和巨大的鼓舞,给了我们家憧憬的曙光和美好的向往,给了我们生存的勇气和信心。

        确确实实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