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粥,是达拉特旗农家早上的必吃饭,春夏秋冬,几乎雷打不动。不过,随着年节的到来,这个惯例被一种叫作喜庆的“炸弹”给炸垮了。
年三十早晨,天刚放亮,此起彼伏的炮声淡化了雄鸡的报晓,主妇们开始起炕下地,打炭生火,为接年捞饭做着准备。
接年捞饭是不需要浆酸的,也就是庄户人所说的甜捞饭。除了糜米,条件允许还要掺和些大米,这样才能色泽黄白相融,口感光滑筋道。那个时候,大米是宝贵食材,能买得起大米的,多数是吃国家“皇粮”的公职人员。
尽管烧柴火的生活已渐行渐远,但直到现在我仍然认为,同样的食材,柴火加铁锅做出来的饭总有一种别样香。
煤油打火机的小齿轮轻轻滚动,火苗立即与麻芥棍棍热情亲吻,炕炉里的硬柴噼里啪啦,引燃炭块呼呼作响,炉火仿佛嗅到了年的味道,变得欢快起来。窗外,炮声不断,锅水变得更加亢奋,不一会儿功夫,咕咚咕咚冒出花来。
母亲把白花花的大米和金灿灿糜米,倒入爆滚水锅,用勺子圪捞几下,炉盖半揭半盖,等米咕嘟咕嘟煮开。炉火闪烁,红光烛烛,映衬着母亲一张慈祥的脸颊。锅盖揭起,蒸气缭绕,热流荡漾,米的原始醇香在窑洞四处游动,弥漫。四十多年来,这种熟悉而温暖的味道,总是在不经意间偷走了我味蕾最敏感的柔软,让我总念念不忘。
母亲说:“急火捞饭慢火粥,捞捞饭就得好火了。”火不好就把米静了,捞出的饭会变渣变糟。两种米熬到至米花散开时,笊篱便会闪耀登场,配合出征的是大白柠条笸箩,一笸箩热气腾腾的接年捞饭靓丽现身。老人们常说:“接年捞饭上放红枣,日子一年比一年好。”红彤彤的枣儿居上而中,好似为两米的华丽转身纳福祝贺。有时候,麻钱或硬币也会来凑凑热闹。
接年捞饭由来已久,它承前起后,预祝来年五谷丰登,有饭吃、有衣穿,能赢得一个“年年有余”的吉祥好兆头。接年捞饭实际上就是农民的祈年饭、感恩与怀念饭,是老祖宗给我们留下的传统风俗,是一笔宝贵的饮食文化遗产。我家的接年捞饭,一捞就是斗大的一笸箩,平时放在山药窖子中,能吃上半个新正上月。再吃时,上笼锅布用“净平子”(一种蒸具)一蒸即熟,可拌菜,可蛋炒,当然,还可以达到“山药汤汤泡捞饭,一吃一个肉圪蛋”的效果呢!
炭火铁锅熬出来的接年捞饭,入口醇香让人难以忘怀,喝一口米汤,甜圪盈盈,神清气爽,再就上一盘用扎蒙香油调出来的绿豆芽,一股浓郁的本地风味,简直就是一种享受。此时,门外传来一阵炮声,一家人沉浸在欢天喜地过大年的幸福氛围中,父母一年的劳累, 全部随着麻炮的炸响, 飞到了九霄云外。
时间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容貌和性格,但却无法改变一个人怀旧情怀,接年捞饭带来的记忆,让人回味悠长。吃上一碗接年捞饭,味蕾仿佛瞬间得到了满足和享受,这种满足能悄悄转换成来年前行的动力,让我们有足够的底气去付出更多的努力,踏实迈出人生的每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