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日里的小镇处处流光溢彩、火树银花,喧嚣和热闹从每家每户的窗口随着走马灯的转动,伴着欢快的音乐溢了出来。大片大片的灯火抢足了风头,年复一年地刺激着人的感观,如妖艳的舞者,竭尽浑身解数,推陈出新,博人眼球,从头顶的每一根发丝到脸上的每一道妆容,再到脚底的每一只彩鞋,都舞动着噪动和喧哗。现在的城市,夜夜华灯,月光则在璀璨的城市灯火中显得暗淡孤寂了许多。每一个无眠的夜晚,窗帘的缝隙中透进来的斑驳光影,经久不变,没有了月移影摇的灵动,也不会有海棠入梦来的期待。
仰首望月亮,你可以穿越时空,与先人共情:“月出皎兮,佼人僚兮……月出皓兮,佼人懰兮……月出照兮,佼人燎兮。”皓月当空,望月,思绪穿越今古,李白的声音豪气干云,穿越有形的天地和无形的时空,余音袅袅:"青天明月几时有,我今停杯一问之。"如一点发出的两条射线,一手牵着古人,一端唤醒来者,岁月的漫漫长河被月亮拉近,变短,终成永恒。在李商隐“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的明艳月光中,品得到的是欲说还休的淡淡相思之痛;在李清照的“花影压重门,疏帘铺淡月 ”中悟到的是灯半昏时、月半明时的幽幽意境;在苏轼的“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中感受到的是月光皎皎、心随影动的飘逸。亘古不变淡如冰雪的月亮,却可以牵出来千种情丝,万般情怀!
月与人相伴,每一个伴随着月亮成长的岁月,如自己骨髓里的血液,是浓是淡都冲击着心脏的跳动,那是沁入心脾的感受。上世纪末,我在一个没有通电的山区杨家壕学校工作。农历十月的冬日,月满中天,清冽的月光将天地融为一色,山顶、山坳、树枝浸在月色中虚化了形态,与天地浑为一体,宇宙无上下之分,唯有月亮为大。站在一处丘陵顶上,漫漫月色中,远处山坳中几处零散的电石灯火静默如遥远天宇间的点点星光,几里外的210国道上繁忙的运煤车也沉寂了许多,望得到间或一束灯光如流星般划过天际,又悄然无声地飞向了其它繁华的星球。月光与初冬的空气一般清冷,空灵似“青女素娥俱耐冷,月中霜里斗婵娟”。四野万籁俱寂,仿佛与世隔绝,有一种“空里流霜不觉飞”的美。
读中学时,有一段时间上晩自习,一条相隔两里多路的村庄土路,骑自行车需十几分钟的路程。那时中秋节已过,深秋的夜晚,天高气爽,月光如水一般倾泻下来,照得天地间清明透亮,地上的一草一木和人的身上,仿佛都自带了一层辉光,每个物什都被月光赋予了灵气,静谧中充满张力。四野里一片静悄悄的,犬不吠,虫不噪,庄稼已大多归仓,有几块地的玉米林沐浴着清凉的月光,一株株玉米秆如圣洁的修女在静思。天地再大,也似只有“一天一月一地一骑”,唯有旋转的自行车轮搅动着月影,载着我青春的梦想在月色里徐徐而行。
年少时候,常常尽兴地在村子里玩耍,每每到了日落西山后,月上柳梢头才记得回家。月亮便是我归家的明灯,她的光影牵着我踢踢踏踏的脚步声跳跃在村间的小路上,奔向家的方向。仲夏的雨后,月亮在薄薄的云雾里躲躲藏藏,拂开一片片零落的云朵,把淡淡清辉洒向人间。村间小路明暗相间,因为家在村子东头,迎着月亮,寻一块块暗色的土地落脚,知道那是无水的地方,而亮如明镜般处必为水洼之地,每一次的落脚都充满了愉悦的探索。"呱呱……呱呱……”的田间蛙声随着夏日麦香飘来,是月宫中的三足神仙金蟾偷跑下来了吗?经年不变的月亮,当把月光洒向人间时,绘着千年的诗,盛着万年的酒,溢着“月满西楼”的爱恨离愁、"举杯邀明月”的侠客豪情、月影轻风花满檐的闲情逸致,让你品来胜过那流光溢彩的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