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过后才几天,路两边的杨柳树便活泛起来了,远远望去,树的脑袋大了许多。走近前来,拂了拂已经垂下来的柳条,柔软得有亲近的感觉,突然间,一种莫名其妙的心绪绕上了我的心间。
柳,谐音就有留的意思。年近七十岁的我,能留下什么?想了一想,最真切的是那儿时的记忆了。
儿时的家乡到处是柳树,一株连着一株,一片连着一片,像有情的人儿手拉着手,肩并着肩,似乎那株株老柳,片片柳林有着说不完的故事。
小学读书时,村子里没有学校,要到四五里外的沙壕去念书。中间就是一大片茂密的柳树林。春夏时节是最为热闹的时候,常常因为在林中追野兔、寻鸟蛋而迟到或逃课受到老师的批评和父母教训,可我们这群顽皮的孩子往往禁不起那柳树林里的种种诱惑而顽性不改。深冬的时候,除了受点冻,留下的就是快乐了,而最有意思还是下了大雪,柳树林里处处白茫茫的,柳树也是银装素裹。天晴后,背上书包上学,呼朋引伴,边走边跑,打着雪仗,不亦乐乎。如果雪下得厚些,那些与树林为伴的野兔、野鸡们出来觅食就困难了,打野鸡、套兔子就是我们这群顽皮孩子们的绝活了。生产队里的马尾巴常常被我们偷偷得剪上几缕,并挖来红泥团成泥球,拴上马尾放在鸟儿觅食的地方来诱捕它们,也常有收获。玩得误了家务,便扳些枯枝、拾些柴草作为烧火之用来应付大人们的责骂。
放假了,柳树林便成了我们的天堂,虽有掏猪菜的任务,柳树林当然是首选了。那时候还是集体化,每家都要喂猪来解决自己的油水问题。我们村子里的孩子们个个挎罗筐,在树林里寻找猪菜,苦菜、甜苣、灰灰菜等都是能喂猪的食物。孩子嘛,爱玩的天性是难改的,男娃娃、女娃娃混合在一起,最常玩的是请人摆家家、扮媒婆、娶媳妇,大人们做得有趣的事,成了我们模仿的榜样了。偶尔还能看到一些青年男女们在柳林里谈恋爱,可谁还有闲心去管那些呢,折些柳条,编个柳帽,送给好朋友戴上,心里那个惬意仿佛世界上没人能比得上。至于掏了多少猪菜的事早已抛到九霄云外了。
高中毕业回到家乡,吃饭问题日益突出,柳树林开始成了人们关注的地方,周边的柳树渐渐被砍掉,空出的土地用于耕种。八十年代后,分田单干,土地对于家家户户的致富作用更加显现,村子与村子之间渐渐少了遮拦,那种隐隐约约的朦胧之美缺少了许多,直白地裸露在漫汉滩上。
今年清明节回乡点纸祭祖后,乡亲们不约而同来到防洪堤上,集体留影时虽然有久别相逢的欢悦,但也有丝丝惆怅,只因为那些年逾花甲、古稀、耄耋的老人再次谈到了家乡的那片柳树林。
柳,留下了什么?留下了记忆里那纷纷扬扬、逐队成球的柳絮。
柳,留下了什么?留下了树林里那些天真孩子们的欢笑声和青年男女的爱情。
柳,留下了什么?留下了树荫下二大爷的冉冉须发和三后生系着朝天辫子的情景。
柳,留下了什么?留下了那说不尽、道不完的乡愁。
唉,家乡的柳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