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农村老家,一户人家至少要有两个灶台,一个在屋里,一个在屋外的院落里,这儿的人都把灶台称为老灶台。老灶台除了要负担一日三餐,还要保障农家人在天寒地冻的时候能有热热烙烙的炕头。
农家屋里的老灶台大都是用未经烧制的毛坯砖,依傍着大炕连着炕洞的一端,齐齐整整的砌了,外端用红胶泥和着切碎的小麦秸杆细细地抹匀,泥层稍干后就能使用了。
院落里的灶台因为在春夏天热时用得多,灶台之上还要搭凉棚,用来防雨和防晒。这些灶台看上去很简陋朴素,但必须是手艺好的泥瓦匠人才能做好,手艺不好的人做出来的,决不好用,不是走烟串火,就是不通气,这样的灶台做一顿饭下来,人被薰得眼泪婆娑,两手沾满黑油烟不说,做饭的家什也会被薰得黑乎乎的,做出来的饭也充满了浓烈的烟火味。好的灶台用起来也许没功夫感念砌灶台的匠人,但不好用的,用的人就会在烟薰火燎中不停地抱怨那个砌灶台的。
老家的老灶台是女人施展其为人媳、为人妻、为人母之才艺的最基本的阵地。旧时评价女人的出众往往用“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老家的人们在评价某家的女人时,有一个和“下得厨房”一致的标准,就是这个女人的“茶饭好不好”。茶饭好的女人,即使长得丑一些,人们也会非常宽容地忘记她的外表,认为她是一个内秀的贤慧的好女人,相反,茶饭不好的女人,即使貌似天仙,人们也会觉得她不是一个合适过日子的家庭主妇。所以,农家的主妇从一早起来伴着老灶台里的烟火,到一家人用完晚饭,在老灶台边走动的最多。
焖的、煮的、炒的,都要从老灶台上整出去,因此,能够做出一顿让全家人吃得舒坦的饭菜,主妇们不仅要在佐料上动心思,更要在火候上下一番功夫,火候掌握好了,一顿可口的饭菜就成功一半儿了。老灶台的燃料主要是柴禾,玉米、葵花等作物的秸杆,脱了玉米粒的玉米棒子,早春翻地时翻出的作物茬子,晾干之后都是很好的燃料。勤劳的主妇们在田间地头劳作完回家的时候,顺手就能捡到一抱柴禾,这样的女人往往很会持家,村里的人们赞许称她们为“搂柴的耙耙”,有了这样的女人,这家人的日子肯定过得差不了。这些柴禾燃起来火焰足,还散发出淡淡的清香和泥土气息,做出来的饭菜自然别有一翻风味。常见都市里有挂着这样那样农家风味招牌的饭店,然而没有农家的老灶台,没有农家的从田间地头捡拾回来的柴禾和把一颗心毫无保留全部扑在家里大人娃娃和猪们鸡们身上的主妇,谁能做出真正的农家风味的饭菜呢。
完成了一日三餐的任务,老灶台和主妇还都闲不下来。勤劳的主妇要给猪们鸡们也准备一些熟食。忙不过来时,主妇会指点着家里大一点的女娃帮忙,因而,农家的女娃很小就和老灶台打上了交道。一开始是往炉灶里塞几把柴,往锅里添几瓢水,替妈妈闻闻锅里有没有糊味儿等一些细枝末叶的小事儿,时间长了,就掌握了做饭的本领,当妈妈的就会轻松一些。
夏天天气炎热的时候,屋里的灶台用得多了,人会热得受不了,院落里的灶台就忙活了起来。特别是傍晚,外出劳作的人们回来后,嫌屋里闷热,主妇就把晚餐安置在院落里。如果农田里的玉米棒子、毛豆和葫芦正好能煮了吃,主妇在做完地里的活回家时掰几个玉米棒子,扯几颗毛豆,摘一棵葫芦,做出晚饭后,最底层是玉米,再上是毛豆,最上层是切成块儿的葫芦,满满当当的煮了一锅,等吃完饭时,正好出锅。一家人围着一张小木桌,听着田野河溪里传来的蛙虫此起彼伏的鸣唱,沐着弥漫玉米毛豆青甜气息的微微凉风,悠闲地啃玉米、吃毛豆、吃葫芦,悠闲地拉着家常,悠闲地歇凉。老灶台里的火还慢吞吞地燃着,烟囱里的炊烟散散地飘向天空,烟雾缭绕中,星星和月儿若隐若现。
夜色渐浓的时候,农家的主妇终于忙活完了一天大大小小的营生,和丈夫娃娃在温馨的炕头上歇息了。老灶台也静了下来,灶膛里还有未燃尽的柴禾的余烬,对着清朗的夜色,对着酣睡的农家人,扑闪着点点火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