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晃着眼,但有风吹着,身上并不暖和。路旁的树叶中绿色暗淡了,黄色却跳脱出来明媚着。一群黑色的鸟从头顶飞过,我敢肯定那不是大雁,但究竟是什么鸟,我无从得知。目光随着鸟群往远往远,它们落入了一大片芦苇荡中。
那么一大片芦苇,芦苇花在阳光下发出银白色的光,银光一波一波勾住了我的魂,不自觉地便向芦苇荡走去。进芦苇荡好像没有路,一个木材搭的建筑就在芦苇荡的边上,要进芦苇荡必须穿过这个木楼。可是木楼边上围了一圈木栅栏,木栅栏外长着或高或低的芦苇,几乎没有空地。但小木楼后面有一条栈道,看不清尽头,应该可以穿到芦苇荡深处。我摸着齐胸的木栅栏,心里莫名的冲动。没用同行人搭把手,自己居然利落的翻过木栅栏,钻过木门,站到了那条被芦苇拥抱着的栈道上。
栈道两旁的芦苇长得高,比我高出很多。站在栈道上,根本瞧不见芦苇那边的身影。有风从侧面吹来,芦苇越过栈道旁的栏杆用芦苇花扫过我的脸。抬头,高处的芦苇花摇曳起来,摇曳中有股子韧劲,风停,摇曳也停。如果不认真看那摇曳,痕迹会一下子被风带走,什么也不留下。
我上一次身处芦苇荡是什么时候?哦,想起来了,是前年去白洋淀的时候。那时天气很热,芦苇绿的有些腻。芦苇一株挤着一株,叶相交根相绕,不可分割的长成一大片,长成一个个小岛。水是绿的,芦苇是绿的,我们坐的小船在水上划出长长的绿色尾巴。当时对芦苇荡没有特别的感觉,也许去白洋淀更重要的是看那千姿百态的荷花吧,也许是未到深秋吧。
脑中跳出《诗经》中的句子“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那苍苍芦苇旁,水伊人与爱慕者凄迷朦胧的画面,几千年之后愈发清晰、愈发美丽。看着眼前的美景,觉得从栈道那头会缓缓走来一位诗经中才会有的美人。她从古风中走来、从远梦中走来,却没有一丝旧的气息。她左脚风雅、右脚静谧,一袭长裙、一件素袄、一双素手、一脸清澈,嘴角荡漾浅笑,眼眸流转缠绵,但栈道那头同方才一样,谁也没有走来。
作为闯入者,我心里有点慌慌的,生怕会被路过的人呵斥,怀着小心翼翼,走到了栈道的尽头。眼前豁然开朗,一个木质的平台伸进了水中,水面在阳光下泛着光波,水中一排排木桩,每个桩头立着一只鸟。那鸟是之前从我头顶飞过的那些吗?应该是的。我注视着那水、木桩、鸟构成的画面时,一句:“你们应该早点来。”从平台一角传来,我吓了一跳,转头一看,是一位钓鱼的大爷。他坐在那儿,很认真地对我们说。
我问:“早点来?”
他说:“前段时间这儿是红汪汪的一大片,拍照的人可多了。”
他说完,我才发现,芦苇荡外是一大片枯了的荷叶。是呀,早来个月数光景,肯定可以看到大爷描述的红汪汪。继续与大爷聊了几句,才知道他天天在这个位置钓鱼,钓多少鱼说不准,不由得羡慕起大爷,可以尽情享受自己的那份静心。从木平台折回栈道时,才意识到为什么没有人呵斥我们,我们不是闯入者,我们应该是这片美景吸引的爱慕者,被宽容的那几个。
身处栈道,舍不得离开。眼前的芦苇叶子是黄的,阳光斜着洒,叶子在阳光下仿佛变成了黄色精灵,飘摇着风情万种的腰身,是与那白色芦苇花幻化成的活泼的银色精灵,一同舞动,织出了一网迷蒙的梦。梦中,我是一只长腿的水鸟,依傍着芦苇,享受着空气中游丝般的清香。梦中,我是一尾小鱼,徜徉在水中,观赏着水中芦花曼妙的身影;梦中,我是一只展翅的飞鸟,飞翔于空中,聆听着芦苇们关于深秋的絮语。梦外,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但我愿融化于这片芦苇荡中,像诗人融化于诗句,歌者融化于曲调,画家融化于墨色。
阳光还是有些晃着眼,风还是一阵一阵的吹着,身上却因这芦苇变得暖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