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版:响沙总第386期 >2022-09-01编印

手扶拖拉机也很牛
刊发日期:2022-09-01 阅读次数: 作者: 梁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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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1年11月初,我应邀随团赴川陕考察一个展览馆项目。一天下午,一行人乘车行进在陕南的一个小县城里,看到一台手扶拖拉机风尘仆仆地迎面驶来,让我不由得想起了那个年代生产队里的第一台拖拉机……

  1974年初冬时节,我与大爹拉话,他说过两天要去旗里接一台手扶拖拉机(俗称“猪牙扠”),并且告诉我,这是城拐一队上年度粮食丰收,上级给奖励的。那时候交通落后,虽然门前就是一条公路,但是过往的机动车一年也没有几辆,偶尔看见有汽车、拖拉机经过,娃娃们总要跑到路边目送到瞭不见才肯回家。现在,生产队要有自己的手扶拖拉机了,这在当时的确是一件让我们自豪的事情,简直如做梦一般神奇,所以我至今记忆犹新。

  三四天后的傍晚时分,大爹开着崭新的手扶拖拉机回来了,队里的社员一个传一个都闻讯跑到了饲养院里,因为队里的所有农具、大小车子都停放在饲养院里,便于管理。大家来到手扶车跟前,摸摸这里、看看那里,还问个不停,冬天的傍晚黑得快、冷得也快,过了一会儿,大家都各自回家了。大爹又把手扶车开到一个车筒子里,放了水便回家了。

  第二天半前晌,社员们好像约好了似的,三三两两的又聚在了饲养院里,有的人还在饲养院大锅里烧了一锅水,准备发车使用。说实在的,那时的柴油机技术根本不过关,冬天使用真的是很费劲,又是加热水,又是烤油底,最后,还得几个大后生使劲摇动摇把,才能发动。那天,走完了这些程序,才发着了手扶车。

  手扶车发动后,大家都想坐上溜一圈。大爹就把车倒出来,社员们争先恐后地爬上了车斗,然后慢慢地行进在公路上。本来一路上走得很顺畅,不知是谁建议去一趟粮食加工厂,结果走到加工厂门前的土坡时,手扶车一下子就被扬了起来,以司机为中心两头低中间高,把司机顶在了半空中。顿时,一车人有害怕呼喊的,还有哈哈大笑的,不过最后总算是有惊无险,社员们过了一把坐手扶车的瘾。

  那时候,队里的人运送东西,主要还是靠牲畜拉车,不是马车,就是驴车或牛车,人们对机械化的运输工具自然是既新奇又羡慕。那时汽车少,我们只能偶尔看到一些老解放牌卡车,或者柴油28拖拉机慢腾腾地在坑坑洼洼的公路上颠簸,后面留下的是一炮黄尘,感觉它与我们的生活离得很远。那时,全公社连一辆卡车都没有,除了一台链轨车耕地外,跑运输的就靠那台红艳艳的55拖拉机。在这种背景下,队里突然有了台手扶拖拉机,自然是令全体社员欣喜若狂的一件事,在那个交通很不发达的年代里,手扶拖拉机在当时的农村算得上是豪华的交通工具了,有了这一次的邂逅,至此就结下了不解之缘。

  以后,大爹就是第一任手扶拖拉机的司机,而且还办了驾驶证。刚开始的手扶车就是忙来用,今天往地里送粪,明天往回拉红泥,后天又给人家送砖了,没有一个固定的营生,队长让干甚就干甚。那时还有徒弟跟着,第一任徒弟是李丑丑,刚开始的主要职责就是跟上装卸车,有机会了开上一趟,时间不长也就成了李师傅了。

  到了夏秋时节,手扶车的主要任务就是在场面里碾场,场头(场面里的负责人)带领着社员铺好场,等大晌午乘着毒辣的阳光开始碾场。此时的手扶车同时带着几颗轱辘,加大油门奔跑在圆圆的场面里。这碾场也是个技术活儿,不能乱跑,必须得切住一条边,司机一个人是顶不下来的,需要经常调换才行,于是后续的司机还有乔元栓、罗世平等,就这样人歇车不歇,乘着天晴多碾几场。

  手扶拖拉机这东西不出毛病是个好东西,拖拉机手手握双把,两轮锋利地劈开泥路,神气活现的驶过村庄、冲向田野,“突突突”喘着大气,声音轰鸣震天,好像什么大人物降临,睥睨天下,万事万物都揉不在眼睛里。用起来也确实方便、快捷,用完了停在那里,不吃不喝。

  可是,手扶拖拉机有时也会抛锚,有时看到几个拖拉机手用摇把拼命地摇,可是“唝唝唝”几下,好像要发动了,听声音差不多就要发动了,可一停手,又熄了火。此时,拖拉机手似乎从主人变成了拖拉机的奴仆,我们看到满脸油污的拖拉机手那副窘相,感觉这不是拖拉机熄火,而是拖拉机手的重大失败。实在没办法,拖拉机手还得低三下四地求大家,找几个人帮忙推车,随之,我们这些三五成群的围观者就派上了用场,能帮上忙了。

  即便如此,我那时最大的梦想之一,就是长大后要做一个手扶拖拉机手,驾驶着拖拉机从村头轰隆隆地来,突突突地去,进而走向更加广阔的世界……

  1980年,我们的生产队也解散了,搞起了承包到户,在分牛马、牲畜、车辆时,我们三户人家就要了队里已经使用了五、六年的手扶拖拉机。这样也好,平时省得喂养牲口,需要牲口时,还可以和别人换工。手扶车到家后,毕竟是多年的机器了,不是这里坏,就是那里不痛快,幸亏大爹是老师傅了,哪里有毛病、需要怎么修,他都一目了然。

  最狼狈的一次就是在1981年秋天,河水出岸在即,人们着急往回拉糜黍。一大早,家家户户就出动了所有的车辆,男女老少齐上阵,我家也不例外。可开始发动车了,好几个人都败下阵来,后来将其推到公路边的下坡处,想借助于大坡溜车发动车辆,可溜下去还是不行。此时,我二姨夫和二林子赶着牛车已经拉回一趟了,我们还在修车。我二姨夫开玩笑说:“外信哥,快打烂卖了生铁哇!紧修慢修,糜黍也叫河水刮上走了。”这话说的人是又急又气。最后,总归还是修好了。车发动后,它的优势还是充分发挥出来了。我记得赵乃给我们开车,我们在地里有装车的,场面里有卸车的,牛车拉一趟,我们拉三、四趟,而且我们的车拉得比牛车多,赶天黑时,几家的糜黍都上场了,一颗悬着的心可是落在了肚里。老乡们常说的那句“对路不对店”在此时表现得淋漓尽致,“农业的根本出路在于机械化”的至理名言,也是千真万确的。

  相对于我们延续了两千多年的农耕世界,手扶拖拉机的轰鸣,是现代文明传来的铿锵鼓点,这鼓点敲在我们的脑袋里,绵延不绝,如同成长过程中的生命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