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版:响沙总第397期 >2022-12-15编印

手表的故事
刊发日期:2022-12-15 阅读次数: 作者:林金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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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表这玩意儿,原本是显示时间的仪器,现在某种程度成了一个男人成功的标志、身份的象征,所谓“女人看包,男人看表”。

       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农村,吃饭穿衣都困难,手表是绝对稀罕的东西。老乡们判断时间主要是听公鸡打鸣,看阳婆高低,跟着感觉走。印象中只有公社和旗里下乡蹲点的干部才会在左手腕戴一块明晃晃的手表,像大队书记杨占明这样大的官也没有。

       那时,有一个老乡,成分不好,三十几岁了还找不下对象,感到很恼丧。有一天,此人突然出现在公社大院,穿了一身干部服,镶了一颗金牙,戴了一块明晃晃的手表,领着个袭人女女来公社领结婚证,一下子成了爆炸式新闻。有人说在煤矿挖了三年煤,有人说刨出了老祖宗留下的元宝,反正是有了钱,让人刮目相看。此后,他常常出现在公社各机关,一年到头,哪怕是数九寒天,袖子总是卷到恰到好处的位置。问一声:“二蛋,几点了?”他极为熟练地把手往空中一扬,恍动数次,然后夸张地快速收回,认真察看,露出金灿灿的牙齿,准确地告诉你:北京时间几点几分几秒,而后扬长而去。

       我五叔柴毛毛在我们村里是最标致、最帅的青年,不是之一。即使参加生产队的劳动,一身劳动布衣服也洗得干干净净,黄军帽里面用报纸撑起,立圪铮铮。有一天,五叔的胳膊上多了一块手表,立刻吸引了村里所有年轻人的眼球, 。

       “啧啧,多会儿买的?”

       “甚牌子了?上海的?还是东风的?”

       “是不是说下对象了,给媳妇儿买的!”那时候农村找对象也开始要三大件了。

       五叔笑而不答,把那只手高高举起。后来才告诉大家:壳子和表链是真的,瓤子是假的。即使这样,也让村子里的后生们羡慕不已。

       我的父亲虽然官居公立学校校长,却是我们学校家属大院里四户人家四个大男人中唯一没有手表的家长。这倒不是因为久病初愈的父亲手腕瘦长没力气戴一块手表,而是家里需要花钱的地方太多,父亲每个月三十多元的工资要养活全家八口人,还要贴补爷爷、娘娘,捉襟见肘,哪来的余钱买手表。后来大哥、大姐有了工作,母亲卖了两头任务猪,前前后后添置了一台飞人牌脚踏式缝纫机和一辆红旗牌自行车,父亲依然没有为自己买一块手表。

       有一年腊月,父亲从树林召出差回来,从提包里拿出一只闹钟来,浅绿色的外壳,铮明瓦亮的玻璃罩,头顶着两个闹铃,发出滴答滴答清脆的声音,顿时成了全家的宝贝。那个年过得格外热闹,我们看着表放接神炮,吃年夜饭。因为有了它,自此母亲早上不用不时拉开窗帘看时间迟早,我们也不会因为给羊倌送羊、浇园子地误了早晨的第一节课。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小孩子更是充满了好奇心。不知是谁第一个用圆珠笔在自己的手臂上画了一块手表,立刻在校园里刮起一股“概念手表”风,不管男孩女孩,胳膊腕子上都“戴”着一块七歪八扭的“手表”。后来,供销社真的卖起了儿童塑料“手表”,五颜六色,两毛钱一个。即使这样的东西,我也不敢和父母提出买一个的要求,当时一斤白面一毛八分钱,我们需要什么,一个八九岁的孩子已经清楚了。

       考师范那年,在考场外漫长的等待中,在答题唯恐到时的焦虑中,我看着我的竞争对手一个个嘻嘻哈哈、从容不迫地看着手表走进考场,看着他们扬起手表从容不迫地从前到后地翻着试卷,我才知道一块手表对于一个考生的重要性。这也表现在我到师范读书时,有时到书店买书不知时间的迟与早,误过了饭点。贫穷,可以摧毁一个阳光少年的自信,让他变得无所适从。

       在我参加工作那一年春节前,我用一个月的工资为自己买了人生第一块手表,是“春蕾”牌还是“芙蓉”牌现在已经忘记了,只记得表盘上镌有一朵花的图案,很精美,淡黄色的表盘和夜光的指针很炫。戴上它,心里陡然有了一种成就感,甜丝丝的,在一定程度上,神采也飞扬起来。过了年,父亲通过关系又给我买了一辆略有瑕疵商家减价处理的永久牌自行车,一下子把一个梁外小子武装了起来。当春季开学,我回到那所乡下小学时,尽管在人少时推着自行车走进校园,手表也藏在衬衫的袖子里,但脸上热辣辣的,仿佛这些东西是偷来的。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脱下手表,拿出手絹轻轻地擦上几遍,看着莹绿色的夜光,再放到耳朵上静静地听它发出嚓嚓嚓的声音,觉得这是世间最美的音乐。这块手表一直陪我工作调动,到过好几个单位。后来有了手机,这块手表被妻收藏到一个盒子里,置之高阁。但因为后来搬了好几次家,东挪西藏,不知放在什么地方,竟然找不到了,成为一种遗憾。妻抱歉,为我买了一款两三千元的全自动手表,但全然没有了初次戴手表的那种感觉。

       八十年代末,树林召这座小城一度时兴电子表,轻巧灵便,数字不断变化跳跃,还可以语音报时,甚至有计时的秒表。我那时候对电子表简直推崇备至,一度认为它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发明。开始的价格不菲,一块需要一百多元,听说是从香港那边走私过来的,很是神秘。那时的我,正和妻省吃俭用东挪西借刨闹着盖房,自然是没有闲钱买一块电子表。等后来日子宽淘了,电子表已经满大街都是,十来八块钱一个,据说,广东那面按斤卖,我也不稀罕它了。

       这些年,感觉到手表再次回到人们的生活中,社会上那些成功人士,手臂上又开始金光闪闪。手表成了最能体现一个男人身价的东西,给身份和仪表加分,更显男性魅力,让男人风度翩翩,充满自信。

       我在家找到妻给我买的那块全自动手表,戴在腕上,镜子里出现的依然是一个灰眉触眼的小老头。

(来源:老林已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