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版:响沙总第408期 >2023-03-16编印

妈妈,血脉里的眷恋
刊发日期:2023-03-16 阅读次数: 作者:闫桂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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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被眼前温韾的一幕吸引地停下脚步,呆呆地看着。女儿和我年龄差不多,亲昵地把脸贴在她母亲的脸上,轻轻地说:“妈妈,脸好冰,说好了在家等,又出来瞭我了。”说着挽着母亲的胳膊,母女俩灿烂得笑着,向小区里走去。

       有妈妈真好!看着这对母女的背影,我羡慕的眼里满是热泪,恍惚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对于妈妈,那是一种血脉里的眷恋。不论年纪有多大,总觉得妈妈在,自己还是个孩子,有妈妈牵挂,有妈妈疼爱,有妈妈依靠,有妈妈挡风遮雨。

       我知道,妈妈给了我们生命的起点,不能陪伴我们走到生命的终点。可“妈妈”这个世界上最温暖的词,我已经有28年没有喊了。每每听到别人喊妈妈心里就会颤动,就会牵动我对妈妈的思念,就会想起妈妈每次送我远行、迎我回家的情景。

       我的妈妈是一个平凡的农村妇女,在我的记忆里,没有妈妈年轻时的模样,一直是一个腰有点弯、头发银白、慈祥的脸上爬满了岁月痕迹的老太太。妈妈没有超人的能力,没有宽厚的肩膀,却用超人的毅力,拉扯大我们姊妹6个,供养我们读书、成家。

       儿女们长大都是想着法子离开家,离开妈妈的身边,到外面的世界闯闯。我们姊妹几个从恢复高考起,就陆续离开了家,不论我们哪个出门远行时,妈妈总会送我们到直卜浪渠的那个路口,久久地站在那里,直到看不见她孩子的背影才回家。

       记得我师范毕业分配到准格尔旗纳林学校,我要离开家去上班的那晚,妈妈跟我说了很多很多的话,很晚才去睡。那时交通不便利,相隔四百多公里,如隔千山万水,在妈妈的心里准格尔旗是一个很遥远的地方。第二天妈妈送我到直卜浪渠路口时,眼里含着的泪水顺着脸颊轻轻滑下,落在了衣襟上。我转过身去,泪水还是夺眶而出。走出一段路,我回头看妈妈,她还是一动不动站在那里,头发被风刮得很乱,撩起衣襟在擦眼泪,看见我回头看她,妈妈才转身向家走去。我望着妈妈的背影渐渐远了,才踏上了远方的路。

       每一个母亲在女儿出嫁时是眼泪最多的时候,我出嫁时不仅让妈妈流了很多的眼泪,还给妈妈增添了更多的牵挂和惦念,在妈妈心里,我是一个远嫁的闺女,平时看望不上,实实的不放心。那天晚上妈妈几乎一夜没睡,叮咛了好多遍,教我怎样做个好儿媳。早上,离家时我看见母亲背对着门坐在炕沿上双肩颤动着,我不敢再看,心里涌起浓浓的酸涩,这是妈妈唯一一次没有送我出门。

       我们姊妹几个,除了大弟陪在妈妈身边外,在妈妈眼里我们都是远行的游子,妈妈揪着心一次次为我们送行,然后是无尽的牵念伴着热切的期盼,站在门口等儿女们归来。妈妈知道学校有寒暑假,到了放假这几天,每天站在家门前,朝着那条通向远方的小路瞭望,等到天黑了不见回来的人才失望的回家。

       记得我上师范第一个寒假,从乌拉山火车站下车后,太阳快落了山,还得走二十多里路才能到家。那天天很冷,还没走了一半路夜幕就降临了。冬日乡村的夜很静,仿佛能听到星星的私语。说归心似箭一点也不为过,我心里冒出第一个念头,就是妈妈在等我,快点走早点到家。我刚走进院子里就听到开门声,就看见妈妈走出门来,我欣喜地扑入妈妈的怀中,喊着妈妈。妈妈笑着说瞭了我一下午。我拥着妈妈走进家里,“妈妈,我饿了。”妈妈忙从锅里端出一碗金灿灿的玉米粥,放到我面前说:“就知道你今天回来,这是给你留的,趁热吃吧。”妈妈又弯腰往炉子里添柴烧水,火光映红了妈妈的脸,看上去很暖。我端起飘着清香的玉米粥,烫烫的,正好把手捂得暖暖的。

       我先用嘴唇轻轻触碰粥的温度,热热的。我慢慢吃着,我的胃一点一点舒展开来,我的身体一点一点暖和起来,走路带来的疲倦,一点一点地消散。有妈妈多好,不论多晚回家,进门就能吃到妈妈端来的热粥。

       在那个年代里,我们吃惯了粗茶淡饭,玉米粥是我们常吃的主食。在那个平凡朴素的日子里,我们被妈妈熬得那香香的玉米粥,浸润得有滋有味,即便是一碗玉米粥就着盐调水煮白菜,我们也吃得心满意足。这碗玉米粥有妈妈心底那份至深至醇的爱,玉米粥在我的生活里像诗一样的美好。因为我们成长的身体里,有玉米粥的营养,妈妈的玉米粥里安放了我们的时光。多少年没有吃妈妈煮的玉米粥了,现在想起来,依然真切地记得妈妈眼里的暖意。我吃完玉米粥和妈妈收拾好锅灶就上炕,我喜欢妈妈那盘温暖的土炕。坐在炕上,妈妈问长问短,我滔滔不绝地讲着学校里的故事,讲着学校所在地的风土人情,很晚才睡。夜里,我挨着妈妈睡,心里有说不出的踏实。

       在我成家有了孩子后,有一次抱着儿子回家,到了黄河边,正好碰到一位熟人,他一见面就告诉我,“你妈天天在大路畔瞭你了,可盼到你回来了。”我顿时心生幸福。夕阳的余晖照映在树林和小路间,我抱着两岁的儿子快步走在通往家的那条路上。二十多里的路没觉着累,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家门口,暮色显得有些陌生而拘谨,似乎把我当成了远方的客人。我走进了院子里,看到妈妈站在门前向那条小路张望,因为是暮色中,妈妈的眼睛又不好,没有看见我走进院子里。我走到妈妈跟前,轻轻地喊了一声,“妈妈,我回来了。”妈妈有点吃惊地看着我说:“我咋没看见?抱着娃娃累坏了。”儿子在我怀里熟睡着,妈妈欣喜的有点不知所措,手忙脚乱的不知先做甚了。直到我说:“妈妈,有甚吃得了,我饿了。”妈妈才开始张罗做饭。

       妈妈重病时,我们姊妹几个日夜守护在妈妈身边,我们目睹了妈妈对病痛的顽强隐忍,直到生命终结的过程。妈妈在临终时很平静,她留给了我们的是长在心底的善良,融进血液里的骨气,刻在生命里的坚强。当吊瓶里的液体不再流入妈妈的血管里时,我们知道妈妈就要永远地离开了。在这一刻妈妈非常清醒,还在关心着孩子们,用仅有的力气弱弱地说,让我们不要都守着她,让我们吃好、休息好。让我刻骨铭心的是,三妹打开一瓶水果罐头,一点一点给妈妈喂,妈妈喝了勺汤汁说很甜,执意让我们每人吃一块,妈妈看着在场的人都吃了一口后,在二弟的怀里安详地闭上眼睛。

       妈妈最终还是离开了我们,我们一下子觉得成了无家可归的孤儿。妈妈再也不会站在那个路口送我们远行了,以后回到这个院子里再也看不到盼候我们的那个苍老的身影了。我有那么几年在没有妈妈的日子里无从适应,总觉得妈妈没有离开我们,妈妈还在,当欲喊妈妈时,猛然醒悟妈妈真的没了。妈妈没了,我失去了归宿的家,满心的欢喜不能给妈妈分享了,满腹的牢骚也不能和妈妈倾诉了。

       女儿雅娜说,他认识一位大叔和我的年龄差不多,说他的老妈妈没了,今年没有回老家过年。女儿说这位大叔说这句话的时候很失落,也很悲伤。我能理解这句话背后的悲痛与伤感,失去了妈妈的人就像找不到家的迷路孩子,有妈妈的家,才是儿女们最后的港湾,那位大叔失去了老妈妈,是失去最后的港湾,心咋能不痛呢?

       在我失去妈妈这二十多年里,生活变化得太快了,新事物多的我应接不暇,总会冒出小时候的念头:问一问妈妈就好了。有时遇到事,我会不由自主地在心里唤一声: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