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版:响沙总第433期 >2023-09-21编印

父亲的坚守
刊发日期:2023-09-21 阅读次数: 作者:赵雪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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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方小镇的白露节气里,秋分微暖,白色的云聚在一起,拢成大大的一朵,舒展着,在高高蓝蓝的天空中肆意翻滚;赏心悦目的菊花迎来了高光时刻,在阳光下摆拍着各种姿势,艳而不媚;林林总总的叶在秋声细语中坚守着倔强的绿,使出最后的劲儿伸展着;草地上一丛丛一簇簇茂盛的狗尾巴草坚强地站了出来,担下了最后的妖娆。

       每到了这个季节,心里总有着沉甸甸的美。那些朦朦胧胧的秋天记忆中,有着自己在乎的、心疼的,让我微笑的,永远牵挂的人。最近,父亲一年跑水的工作总算告一段落,标准化农田下,一大片一大片的玉米满足地喝了个饱,安安静静地等待饱满成熟。

       小时候的某一天,家里来了几个说普通话的外地人,大妈说那是侉侉。他们被安排住在我家土房的西屋,曾经五爹、五妈住过的地方。这些陌生人中,有一个画画非常棒的小伙子。记忆中他总是喜欢倚着南墙的那棵大杨树画画,我特别好奇他在画什么,但又害怕,不敢靠近。有一天,他喊着我去看他的画,白纸上面用铅笔勾勒出一个漂亮的姑娘,眼睛明亮,嘴巴小巧,头发像波浪一样美丽,撩动人心。

       这些在我看来有些神秘的外地人,不是来乡下采风体验生活的画家、艺术家,是做水利工程的工程师、技术员。他们即将在沙化严重的土地上筑坝修渠,将黄河流淌着的水引回来,浇灌干旱饥渴的土地,解决多少年来父老乡亲靠天雨吃饭、看老天爷脸色耕种、想着救济粮维持生计的日子。

       我的父亲当时是小队的队长兼村里的会计。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父亲参与到黄河水引灌的大工程来。土坝修好以后,黄河水终于艰难地流淌在我的故乡,滋养丰润着这方土地。父老乡亲欣喜地种上了小麦,看着刚出锅香喷喷、白花花冒着热气、让人垂涎欲滴的馒头,露出欣慰满足的笑。

       这从40里地以外的黄河里引回来像金子一样珍贵的水,特别需要一个沿着大坝与总站、二级站及周边众多村庄,统筹、协调、安排那些个事无巨细的事情的有责任心的人来回跑动。父亲便受组织任命,领下了这项任务。

       最初的那个年代没有任何通讯工具,父亲只能骑着自行车来来回回地跑。岁岁月月里,春天的风、夏天的雨、秋天的景色、田里的一茬茬庄稼、一个又一个先陌生又熟悉了的老乡,将那个奔跑的身影定格、记下。

       多少年的记忆中,每年春天才隐隐约约刚到,父亲的脸便一下子黝黑起来,嗓子沙哑,皱纹从那时候悄悄爬上他的脸颊。跑水的日子里,父亲中午从来不能奢侈地睡午觉,哪怕是骄阳似火的夏天。可最让我不能释怀、想起来就心疼的是,这么多年来父亲不知多少回无私地跳进春天那冰冷凛冽的大坝、小渠里,浸入拔凉拔凉的春水里修闸门、拉水泵、堵口子、放水……

       这条辛苦地跑水路他一走就是40来年。这么多年里,来来回回究竟跑了多少公里难以算计;协调了多少事情、吵了多少次架、哑了多少回嗓子难以计数;修了多少次水泵、跳了多少次冰水难以计数;丈量了多少土地、改造浇灌了多少良田难以计数;写下多少数字,算了多少回水账难以计数;结交了多少人,处理了多少矛盾,解决了多少问题难以计算……

       人生有多少个四十年,四十年如一日做同样的一件事情有多么得不容易,四十年的青春流逝在这条寻水的路上,四十年的春夏秋,四十年的风风雨雨,四十年把一个小伙子变成了一个小老头。

       随着时代的发展,在黄河水的滋润下,家乡这方土地变得愈来愈肥沃,老百姓的日子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父亲的坐骑从自行车换成摩托车,又将摩托车换成小汽车。土坝也历经几次改造早已没有了往日的样子,标准化、节能化水利项目耳目一新,家乡的节水灌溉项目已成为达拉滩上一项熠熠生辉发着璀璨光芒的利民工程。

       如今父亲虽然已近古稀,也经历了几次手术,脸上的皱纹深深烙印着岁月的痕迹,头发也越发稀疏花白,但背却一点儿也不驼,那股子坚强、倔强、不服输、浑身充满力量的样子,一点儿也不输年轻的一代。

       我坚信这是党的培养、组织的信任、老百姓的依靠给他的力量;是这份跑水的职业感和幸福感给他的信念;是这片肥沃的土地,和那无私的母亲河、流动的黄河水给他的希望;是一个共产党员的使命和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初心给了他源源不断的能量。

       每当,走在恬静美丽的公园,看到那些和父亲一样的老人,闲适地聚在一起打牌、遛鸟、拉话时,就会不由自主地想到我的父亲。而他此时像小伙子一样,扯着沙哑的嗓子打着电话,不知是哪座水站又出现了问题,开着越野车奔跑在那条跑水的路上。

       我不知道该心疼还是开心。

       也许父亲的坚守就是一种答案。

       他愿意、他满足,我们便是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