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五六十年代的农村,或骡或马或牛的大牲口除了要担当田地里的主要生产工具,同时还是人们出行的主要交通工具。
小时候,常常听父亲说起他少年时的一些往事,记忆最深的是他讲到的一次赶马车的经历。父亲十二岁那年冬天的一个雪日,赶着马车去接他住娘家的嫂子回家,来回六七十里的路程,要整整走上一天。雪在不间断扑扑簌簌地落着,这样的天不是适宜出行的天气,但那时已近年关,而且马和车都是跟“农业社”借的,第二天要还回去,因而必须得赶回去。那时的路程也好像很漫长,马踢踢踏踏紧走,天却在不知不觉中黑了下来,而离家还有一段路程。那时的农村老家还没有通电,照明全靠煤油灯。“老马识途”,那条路马儿仅走过几次便不用怎么吆喝,顺着来时的路只顾往前赶。坐在车头的父亲穿着牛鼻子布棉鞋的双脚早已冻麻,手心里却不住地因为担心路上遇到狼或别的骇人的东西而出汗,一方面依赖着温顺而勤劳的马,一方面努力寻找着路边稀稀落落的农家依稀闪烁的煤油灯光壮胆,但心里始终像搁着一块石头,脚又冻又麻,也不敢下车走一走。他的嫂子那时也就是十七、八岁,也许也很害怕,安静地坐在马车上一句话不说。等到看到家里的窑洞的窗口晃着灯影,新糊的白纸被照得泛出红光,父亲心头的那块石头一下子落了下来,说不清是委屈,还是高兴,他顾不上怕车上的嫂子笑话,抽抽搭搭地流出了眼泪,身上也才感觉到了钻心的寒冷,恨不得即刻就飞到窑洞里。
20世纪七八十年代,乡村的孩子没有什么玩具,冬天的冰车会给他们带来极大的快乐
小时候,我从没想到会花钱买玩具,所有的玩具都是自己或哥哥姐姐做,沙包、鸡毛毽子、弹弓、冰车等自制的玩具让我们的童年充满了乐趣。那时特别盼望冬天,因为老家的小河冬天结冰后,像镜面一样光滑,我们几乎每天都会带着冰车去滑个够。冰车的结构很简单,就是一块木板的两侧各钉一条较粗的铁丝做“轮轴”,人坐到上面一手握一根冰锥在冰面上撑着向前滑动。
那时铁丝和铁条在农村十分稀缺,只有在村里日子过得好或有地位的人家才可能会有,因而也不是每一个孩子都会有冰车。没有冰车的孩子常常要在冰面上跑着推那些坐在冰车上的孩子,等人家玩够了,或许可以借他的玩一会儿。
20世纪八十年代初,家里有了全家人梦寐以求的第一辆自行车,村里大约也是稀有的几辆,父亲从旗里小心翼翼地骑着簇新的自行车回来时,村里很多人都专门来看,我家院里攒了一堆人。那辆自行车是当时的名牌——飞鸽牌。那辆车是父亲的宝贝,他每骑一次后都要把它仔细地擦拭一遍,然后放到屋檐下太阳晒不到的地方,还会用麻袋等东西苫着。不记得那辆自行车是否有锁,反正从不上锁,也没有怕被人偷的概念——没人会去偷,村里人出门要借,主人不在也不会不打招呼,只有和主人亲口毕恭毕敬地说了,才会小心翼翼地推走。村里人也不是随便去哪都会借,只有要去较远的地方办很重要的事才会去借。一般是未婚的小伙子们借的多。那时每逢七、八月十五等传统节日,村里定下媳妇的小伙子都要到未来的媳妇家,将她“叫”回自己家,好吃好喝地住上一天,再送她回去。在没有机动交通工具的农村,能够骑自行车去“叫”媳妇是最风光的。当小伙子一路铃声出村时,村人问起“叫媳妇去呀”,小伙子一边飞速前行,一边大声喊着回答说“是呀”,人早已在问话人的视线里消失,声音却不无得意地随着小路的延伸余音缭绕。所以,我们家的自行车总会被借去。每当这些满怀着喜悦的小伙子,按捺着自己的激动之情恭恭敬敬找父亲借车时,父亲总会踌躇半天,反复叮嘱他骑车的注意事项,说得小伙子手握着车把,不等父亲说完,嘴里说着一定注意,急切地撇腿上车飞速而去,害得父亲还要将注意事项大声地冲他旋即不见的背影大喊几遍。
那辆车也是家里的孩子时刻觊觎的对象,大人不停地强调孩子不能动它,但孩子的心里每刻都在想着如何才能动动它。于是,总是在大人还不知道的情况下,孩子早已学会了骑自行车。那时,我总是在大人不在家时,偷偷将自行车推出院子疯骑,估计大人快回家时赶紧将自行车放回原处。从没让大人发现过。但有一次因为在一处较陡的坡上骑车,骑到一半时想下来,因为是大梁车不好下而连人带车摔倒,将车子脚蹬一根轴承跌断了,连惊带怕的我顾不上疼痛,找了一根铁丝将断了的轴承绑好以图蒙混过关。但父亲回家后还是发现了,因此而让我挨了一顿打。
20世纪九十年代中期,我攒足钱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摩托车,随着近几年来工资额的大幅提高,又以分期付款的方式购买了小汽车,加入有车一族的行列,这些,在年少时从没有渴望过。但是,每当黄昏来临,坐在冷气十足的小汽车中,听着流水般的音乐,心里却总会想起父亲讲的他12岁时赶马车的往事,童年时的滑冰车的满足,少年时偷骑自行车的兴奋……那些依然犹新的关于车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