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过鄂尔多斯高原的时候,拐了一个大大的弯儿。这个大弯呈几字状,紧紧地怀抱着鄂尔多斯地区。在黄河南岸的鄂尔多斯地区和北岸的巴彦淖尔地区,由于黄河的慷慨,又形成了大小不同、形状各异的水域。而且在黄河灌溉农田的时候,有很多的斗渠、支渠、排水渠等等。这些渠和形状各异的水域里有很多的鱼。伟人说,劳动人民中蕴藏着无穷的智慧。关于这一观点,从几字弯沿河人民淳朴的捕鱼方式就可以看出一二。根据水的深浅不同,水域的形状不同,水域面积的大小不同,沿河的老百姓发明了很多的捕鱼方式。捕鱼是一件需要专注的事,很多人顾不上吃、顾不上喝,可以用大半天的时间来捕鱼。
20世纪八九十年代,是物质匮乏的时代,这些捕鱼方式发挥了很大的作用,为人们提供了丰富的蛋白质。我小时候干农活不行,但是捕鱼我特别喜欢,也特别在行。我很享受捕鱼给我带来的成就感,印象最深刻的是领着弟弟出去捕鱼,被父亲骑车追赶用皮鞭子抽。父亲只抽我,不抽弟弟。我说弟弟,你从东边跑,我从西边跑,这样父亲可能去追赶跑得慢的弟弟了,但父亲还是追着我抽我。回家还要被母亲揍,母亲特别爱吃鱼,一边炖着我捕回来的鱼,一边修理我。为什么呢?因为捕鱼有风险,有时候有生命危险。因为有可能掉到炸鱼炸出的大水坑里被淹死。所以,父亲和母亲才那样对我。那么,几字弯里的小伙伴们又是如何捕鱼的?
围鱼
围鱼只有男同志能来,因为这种捕鱼方式需要把衣服脱了,然后坐到水里。试想,在那样一个保守的年代和保守的地区,女士围鱼是什么样的结果。围鱼一般是在水不深的地方进行,水深可能只到膝盖。如果是一条小渠的话,一个人坐下就行;如果是比较宽的水域的话,需要几个人并排坐下进行。
姿势呢?就是一屁股坐到地上,使劲叉开双腿,然后用两只胳膊交替推着自己前行。屁股和大腿一定要紧紧地贴着地面。一般情况下,鱼会顶到肚子或者顶到腿呀脚呀。大部分的情况是鱼会钻到腿下面,这样用腿一压就压住了鱼,或者是鱼钻到屁股下面,用屁股也可以压住鱼。
那时候有一道风景,就是约莫十岁左右的人,光着屁股在各条小渠里围鱼。当然,年龄稍微大一点的人,比如说十几岁的人,他们可能会穿着裤衩;八九岁和十来岁的小男孩,一般不会穿裤衩,就光着屁股围鱼。说来也奇怪,那时候的人们即使有女人或者女孩儿在场,光着屁股的小男孩也不会害羞。
但围鱼也有一些风险,会被水里的诸如枯枝、动物骨头、碎玻璃片等一些坚硬的、锋利的东西划到腿、屁股。
为了避免受到伤害,有的大人会穿着秋裤围鱼。这样一来,也许会有意外的收获。因为有的大鱼会慌不择路,钻到秋裤里。北套村子陈叔叔就用他的红秋裤逮走了我们围捕了一中午的大鱼。看着陈叔撸紧红秋裤的裤腿,吃力地上岸,我们都很羡慕,同时充满了遗憾。
踩鱼
踩鱼一般是在一个小水坑进行,而且水不是很深。具体的方式就是大家脱光了衣服,在小水坑里不停地跑来跑去,鱼也不停地在小水坑里游,鱼的运动量上来了,有时候会停下来,这样一来,跑来跑去的人们就很有可能把鱼踩在脚下,并踩到淤泥里。
这里有一个惯性问题,就是你跑出去了,你也感觉到把鱼踩到里面了,但其实鱼是不会丢的,因为鱼被一下子压在淤泥里便动弹不得了,你只要折回去用手再摸一摸,就保证能在泥里找到挣扎的鱼。
但鱼在水里的劲儿是很大的,如果你的方式不正确,也不会把鱼捉到岸上。正确的方式是,找到鱼头,然后用手指扣到鱼鳃里,把他提到岸上,这样鱼就跑不了了。
我本人就在黄河边的小水坑里踩到过一条大鱼,也就是采取了这样的方式。可能是因为我看了聊斋的原因,觉得这条大鱼有可能修炼成精了,就把这条大鱼专程放到了离水坑还远的黄河里。
但这种捕鱼方式也是有危险的,因为有的人炸鱼,使一些破碎的玻璃瓶子遗留在了水下,如果不小心踩上,就会受到很大的伤害。有一次,我弟弟踩鱼的时候就踩到了这个碎了的玻璃瓶上,脚后跟被割开了一个大口子,很是让人心疼,很久以后,他走路还是一瘸一拐的。
搅鱼
搅鱼其实和踩鱼类似,这种捕鱼方式,一般用于比较大、比较浅的水域,最起码要比踩鱼的水域大。
搅鱼时光靠双脚是不行的,需要手脚并用。方法就是把脚放到泥里,弄起很多泥,然后用手也在淤泥里不住气地划,这样不停地摆弄,用最大的力气、最大的可能把淤泥搅动起来,让水变得浑浊,这需要很多人的通力协作。
这样,鱼在水里就无法呼吸,因为水里是泥水混合的状态,这样鱼就会探出头来,大概率是小鱼先探头。然后双手展开成呈簸箕的形状,双手从自下而上从鱼的下面开始,把鱼捧在手中,然后紧紧地扣住双手,这样鱼就跑不了了。
根据探出来的鱼头判断,如果是大鱼呢,手掌放不下,这就需要借助工具了,比如簸箕、筐、筛子之类的东西。当然,这种方式和踩鱼的方式都有一定的危险性,要确保水域是安全的,不能有那种闹泥,否则的话会有生命危险。
摸鱼
这种捕鱼方式是比较最常见的,不需要捕鱼者脱衣服。只需要把裤管卷起来,卷到膝盖上。采用这种捕鱼方式,一般情况是因为水不深。但这种方式很考验人的眼力、手劲和判断力。
所谓眼力,需要观察到鱼的行动路线。所谓判断力,是要根据经验和鱼的行动路线,判断鱼可能会藏在什么地方。除此之外,因为鱼在水里,还要根据鱼行动时激发的水纹判断鱼的大小。当然了,这种摸鱼方式一般不会摸到太大的鱼。所谓手劲儿,就是要使劲儿把鱼控制住。鱼在水里的劲儿很大的,稍有不慎,欢实的鱼儿一个鲤鱼打挺就可能脱离了控制。年纪稍大的人,大概率会采取这样的捕鱼方式,因为他们的眼力足够好、判断力足够精准、手劲儿足够大。
有时候,摸鱼可能会摸到想象不到的东西。有一次,我在一个小闸旁边摸鱼的时候,被一个东西撞了一下,从撞击我的烈度和姿态,我感觉是它是一条很大的鱼,而且它潜行激起的水纹也很大。于是,我使尽浑身力气按住它,结果它也把我的手抓得很紧。我奇怪,这条鱼今天是怎么回事儿?可能是那种逮住大鱼的激动的心情影响了我的判断,我也把它抓得很紧。当我使着很大的劲儿,把它从水下抓出来的时候,我看到的是一只癞蛤蟆,它从我的手掌探出脑袋,鼓着两只突兀的眼睛盯着我,我惊呆地看着它。一刹间,我失去了行动能力,我平生最怕蛤蟆、老鼠和蛇,结果今天跟这只大蛤蟆来了个亲密的接触,它紧紧地握着我的手。我明显地感觉到它圆鼓鼓的肚子既光滑又黏湿。我松开手掌,使出吃奶的力气,使劲儿甩它,要马上把它甩走。但是它好像也判断出我要把他甩走,四只爪子握得更紧了。费了好大的劲儿,我终于把它甩了出去。 这段尴尬的遭遇给我留下了极大的心理阴影,自此之后,我再也没敢摸鱼,因为我怕摸到蛤蟆。在这之前,我可是一个摸鱼高手。
人到中年以后,我把捕鱼的爱好改为钓鱼了。但是,当我把这段经历反复讲给孩子们听时,尽管已经重复了很多遍,但是在无数个夜里,孩子们在被窝里依然被逗得咯咯大笑,并且主动要求我再讲一次。
推鱼
其实,对于这种捕鱼方式,我更倾向于叫它拢鱼。可以找来麦秆,也可以用树枝,还可以用镰刀割一些杂草,把这些植物捆在一起使之成为草棒。要特别注意的是,这里有一个技术点,就是草棒不能捆太扎实,通常情况下,我们是将树枝和杂草混合,因为有树干、树叶和杂草,所以草棒疏密结合。将草棒放到水中,推着棒前行。一般情况下,这种方式适合在一条渠上使用,且水不是很深,水深不能超过膝盖。几个人合力推着棒前行,这样水透过棒的缝隙可以流到后面。鱼要么前行,要么就钻到棒的缝隙里被卡住。继续向前的鱼也是没有前途的,前面要么有提前打好的坝,要么有闸。鱼行动的空间,被不断地挤压,捕鱼就相对容易多了。这种捕鱼方式收获往往是比较大的,很多大鱼很精明,它要逆着走,这样的话就钻到缝隙里了。
还有很多的捕鱼方式,比如说有人用拉网网鱼,有人用抓网网鱼,也有人用炸药炸鱼。更有甚者,有人把小水坑的水抽完,竭泽而渔。但这都不是我们那个时代的小孩子所采取的捕鱼方式。我们一般就采取上述五种捕鱼方式。现在想来,其乐无穷啊。
村子里很成功的一位小伙伴,经常回老家。我拜托他看到捕鱼场面的时候照几张相,我要写一篇文章,回忆一下我们过去的捕鱼方式,配上图就更形象了。他答应得挺好,可是每次回去都说拍不着。因为他也发现很少人像我们那样捕鱼了。也很少有人捕鱼了,钓鱼的倒是不少。
有一个同村的后辈小伙子加我微信,说他也经常回村。我也拜托他,让他拍一些捕鱼的照片。可是一年多过去了,他也没有拍给我。倒是拍了不少村子周围的小水坑画面给我。我猜他也没有发现像我们小时候的那种捕鱼画面。
很多年之后,我回到家乡,走在大渠里,经过小渠旁,跳上三闸和一些小闸,甚至是远眺黄河边的小水坑。我也没有发现有人按照我们的方式在捕鱼。偶尔能看到一些年轻人在大渠边排成一排钓鱼。旁边还停着小汽车,小汽车旁边吃的喝的一应俱全。
是什么原因,让我近二十年来看不到那五种捕鱼方式了?第一,可能是今天的人们生活水平太好了,不需要去捕鱼,捕鱼其实是一件很费时间、很费精力的事。第二,人们获取蛋白质的渠道很多,大家有财力去购买更多的牛羊肉。第三,可能是因为人类活动的干预吧,特别是受到工业生产和农业生产的影响,导致一些野外的水坑里、水渠里没有了鱼。第四,农村的小伙伴们都进城了,十多岁的小男孩都面对厚厚的卷子当刷题家了,哪有时间去捕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