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上了年纪,回忆也就越来越多,从与同伴嬉戏打闹,到念书上学放牛挽草,从天寒地冻的打坝,到春暖花开的耕种,从烈日暴晒下的锄搂,到秋风瑟瑟中的收割,直到生产队解体……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总能牵引出一串串滚烫的泪珠。
以队为基础的管理体制
那时候尽管日子过得不富裕,但社会风清气正,人们心情舒畅,生活得无忧无虑。那时候,生产队是最底层的经济组织形式,实行独立核算、自负盈亏,按现在说法就是个股份制集体企业。实行的是社员大会领导下的队长负责制,体现了劳动者当家做主的权利要求。一般以一个自然村为单位,小的十几户,大的几十户。像我们队有三十大几户,共一百四十多口人。生产队的“权力机关”是队委会,由队长、会计、保管等人组成。饲养员住的队房看似简陋,却是个多功能活动场所:既是“政务大厅”,又是“会商中心”,还是接待来宾吃住的“招待所”。生产队的许多“重大决策”都在这个小小的队房作出,这里实际上是生产队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生产队长是生产队里的最高行政长官,对全队的各项生产活动负主责。队里的大小事务先由队委会研究,再经社员大会讨论通过。生产队的经营管理包括生产计划、劳务安排、财务收支等。财务管理,主要是费用开支、收人分配、积累动用、统一核算等。领导班子成员都由社员大会选举,任期一年,可以连选连任。选举当家人首先考虑的是人品,不仅要公道无私、勤劳正派,还得有能耐。因为不时兴捞油水等不正之风,所以选举不存在拉票、走后门、吃贿赂等不良风气。好多公道正派、德高望重、乡评好的能人(多数为共产党员),从人民公社成立担任大小队干部,一直到生产队解体才被“免职”。一年一度的班子改选,通常由大队干部组织,经社员大会选举产生。只要公道正派,谁有能耐就选谁,开一次社员大会基本就能搞定,但也有选举不顺利的特殊情况。
生产队是一个小社会,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队长既要做好一年的生产计划、农作物种植安排,又要保证生产安全,还要处理好社员间的相互关系、邻里之间的矛盾纠纷,官儿不大,管的事可不少,每年还得参加大队、公社、旗里的涉农会议,是个大忙人。会计在农村最基层一级“政权”里是仅次于生产队长的重要岗位,掌管生产队的财务大权,他手中那些表格记录着生产队的经济运行状况。不仅要做到日清月结,账款、财物相符,财务透明公开,还要求将生产队当月发生的所有收支情况上墙公布,让全体社员监督检查,既堵塞了不合理的开支以及管理上的漏洞,又杜绝了多吃多占、贪污财物的渠道。
按劳取酬的分配方式
年终的收益分配与决算,均由社员大会讨论决定,各项收入会定期在社员大会上公布。实行会计、出纳、保管三条线记帐法,由会计统一核算,社员大会全权监督。分配包含经济收益的分配(分红)和粮食分配。分红是将全年的总收入减去各项支出,提留下公积金、公益金等公共积累,对剩余部分进行分配。可分配部分除以全队社员实做劳动工日的总和,得出每一个劳动工日的工分值,然后按每户劳动工日多寡分配到户;劳力多的成为长钱户,能拿到现金;人口多劳力少的拉破窝户是差钱户,倒欠下队里的钱只能将自己的自留羊或树折价补偿。粮食分配是将全年生产的粮食总量,留足第二年的种子及大小牲畜的饲料,交完国家任务粮,其余为可分配部分,并按人头和劳动工的比例进行分配。按人头分的叫口粮,按工分多少分的叫工带粮。这样的分配方式,既保障了劳动力少的农户生活不受大的影响,又体现了“按劳取酬、多劳多得”的原则,调动了劳动者生产的积极性。
寒来暑往的农事活动
庄户人一年四季和土坷垃打交道,大多都很务实,因为经营土地容不得半点虚假,人要是哄地皮,那土地就会毫不客气地哄肚皮。队里一年四季的农事活动就像一盘大棋,哪些人适合干哪些活儿,全靠队长运筹帷幄、精心组织。尤其是技术性强的重要岗位,用人不当就会造成损失。一年之际在于春,每年春暖花开的耕种季节,天一亮就能看见一道滩人欢马叫的劳动场面:掏茬子的、送粪的、耕地的、搂畦子的;还有此起彼伏的“来来哒哒”吆喊牲口的吼叫声,一派繁忙景象。
大部分农作物是在耕过的地里随弯就圪溜用耧种,但水浇地得先平整,再搂成畦子下种。山药、玉米是跟着犁点种。其他大田作物都是用耧种。各种作物必须根据节令不违农时种植,经过前后一个多月的忙活,耕种这项工作就基本结束了,继而转向田间管理,开始锄搂。
锄地是田间管理不可缺少的一道工序。有的作物一出土就得锄,有的要长一段时间,锄的深浅根据墒情会有所不同。如:糜锄点点谷锄针,高梁锄的圪筒筒,干锄浅,湿锄深,调节气候雨水匀等农谚就是庄户人多少年来总结出来的经验。锄地技术要求高,技艺高的人锄地苗子破得匀称,速度也快,不会锄的人,留下的苗子周围都是草,搂的时候也搂不尽,草锄不尽和苗子长在一起吸收营养,既影响当年的产量,又是下年长草的种子,锄头上有三分水就是这个道理,因此锄地要尽量将杂草锄尽。锄完头遍开始搂地,搂地可以二垅一起搂。一块地用不了多少时间就搂完了。经过近两个月的锄搂浇灌等田间管理,庄禾逐渐开始成熟,人们消闲不了几天,就得准备下一项农活——收秋。
进入秋季,庄禾陆续成熟,人们磨快镰刀开始割地。收秋是个时间性很强的农活。成熟一块收割一块,如果收割不及时,不是风漾就是冷子打,再不就是雀扇牲口害,一年的辛苦就白下了。七八月龙口夺食,尤其是听到天空有拉豌豆瓣子雷,更是心急火燎忙得不失闲。男人们中午大多都不回家,让老婆娃娃们给送饭。扑捞四海吃了赶紧干,亮红晌午也很少休息,抢时间收割。
收秋时节,学校要放农忙假。我记得我从十三岁开始就和大人们一样割上三垅地还能排在前面。挽荞麦,别人挽四垅,我因胳膊长能挽六垅,因挽得多工分也挣得多。庄禾割完后,开始刨山药,山药不怕风吹雨打,所有庄禾都割完了才开始刨山药,因为山药是人们的主食,吃得花样多,煎煮炒爤都可以,改般调样有多种做法:酸粥、焖饭、烩菜都可以放山药,山药汤汤、芥山药芥、山药丸子、煎山药、煮山药、炒山药、烧山药……山药能丰富人们的餐桌,种的就多。刨山药这项农活最费事,拉长磨短差不多得半月二十天。生产队号召全队男女老少全出动刨山药,一块地刨完后人们围在山药堆旁将大小山药分开,然后分给社员。大山药人吃,圪丢歪揣的小山药磨粉面或喂猪。因秋天天短,分山药有时要忙到黑死夜静。庄禾割倒后,让太阳晒上几天捆起来用车开始往场面拉,叫拉个子。最初是用木轱辘车拉,后来改用平板车、大胶车,这种车拉得多,又快又省力,再后来逐步使用上了手扶拖拉机、三轮车、四轮车,由于用上了机动车,上场的进度也加快了。在刨山药期间,队里就分配部分社员拉个子,将割倒的庄禾往场面拉。并按种类不同分别垛起来。等地里的庄禾全部拉回场面后,人们也就踏实了,一年的秋收任务结束了,接下来转向了打场。
先是套上骡马拉上碌碡,人站在中间牵着牲口转,后来用上了机器,效率就更高了。打下的粮食堆成堆,交完任务粮后,剩下的尽多没少全部分给社员。
因为从春到秋,人们劳动都比较分散,打场时所有的人都集中在一块了,男人们铺场、扬场、碾打,女人们坐在一起有说有笑切谷穗。每年到了打场这个季节,整个场面是最热闹的地方。人们欢声笑语,看到一堆一堆金灿灿的粮食,享受着丰收的喜悦。打完场后,队里的会计就开始决算分红了,社员们就转入下一阶段的任务——修渠打坝。
作为特定历史时期的特殊存在,生产队承载了何其重要的历史使命,随着土地承包经营的到来,生产队也完成了自己的光荣任务,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