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版：副刊
欣儿：
再过十几天，你就要初中毕业走进中考的考场了，这意味着你面临着入学以来的又一个中转站了。去年秋季开学一个多月后，班里召开家长会时，你的课桌上摆放着你写给爸爸妈妈的一封信，爸爸当时把它拍了照，今日闲来从手机相册中翻捡出来，实录如下：
爸、妈：
你们好！
每次开家长会，老师都十分重视，让我们写这写那。我觉得这是个好办法，因为写出来总比说出来好。
自打我上初中以来，就独得老师和你们的重视，老师动不动就问这问那，要么就直接叫到办公室“喝茶”。但对我更关注的还是你们，我每天晚上点灯读书，唯有你们依然陪着我，时而进来关心问候，或是倒一杯暖心的热水；时而走来查看已完成的作业，或是勉励我继续加油，我都深深地印在脑中。我知道，有你们在，我的心才更加温暖、踏实。
每夜入睡前，我脑海中总会浮现的是在床上教我画电路图的胖妈，还有在电脑前跟我PK作文的瘦爸，甚至是给我留着糖果的二丫丫，是你们，给我的生活留下了最美的色彩。感谢你们！
每次考试，都应该总结经验和教训，我应该在历史、政治方面学会更多的答题方法。我这个人有些一根筋，同一个知识点，换一种问法，我就答不上来了。今后，我要多学、多问、多实践，还不信弄不会这些小玩意儿？我会好好加油，不断进步……
张欣越
2017年10月13日
再读你的信，爸爸心中不禁感慨万千，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从你的信中，更多的是从我们一家人的朝夕相处中，爸爸读懂了你的心思，有困惑，更多的是感恩：你知道我们爱你，我们也知道你爱我们。
爱，很朴素，也很伟大，我们两代人心里都明白，只是没有说出来而已。爸爸想说，无论为人父母，还是为人子，有爱就足够了。
在你的学业上，我们为你倾注了很多心血，特别是身为老师又和你每日一起出入同一所学校的妈妈，更是付出了太多太多。妈妈要强，一心要你出人头地，祈求从你身上发掘无限潜能，“完成她未竟的事业”。妈妈急躁，也为你的学习焦虑。她的期望，总是高过你的成绩；她采取的技术手段，就是让你不断地学习。三年来，她不是亲自上阵与你共同学习，就是不厌其烦地为你“搜寻”那些好老师帮你填补课业上的弱项，尽管大多只是“填鸭”之举，效果寥寥，但她仍然不遗余力。她虽没有孙悟空的七十二般变化，却总是上蹿下跳，狼奔豕突，磨破了嘴，跑细了腿（实际比原来更粗了），忙得不亦乐乎。她要尽心，以致于似乎忘了初心。
你正处于青春期，有点叛逆，加之来自学业的压力和我们强加于你的“崇高”希冀，你变得不喜言谈交流，默默负重却不“忍辱”，对于妈妈不间歇的教导与絮叨，你极为反感，时而焦虑，时而迸发出大无畏的反抗精神，常常狠狠地摔了门，独自浸泡在自己的卧室里“学”与“思”。你俩的情绪交互作用和影响，让老爸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无计可施。特别是近些时，妈妈与你的谈话，除了学业上的事，别无他物，让你在吃饭时间耳根都不得清净。爸爸背地里也常常与妈妈谈心，希望她多找些快乐的话题，丰富交流的内容，让你的脑袋适当清空；也开导她不要把神经绷得太紧了，弓满则易折。有些时候她能听得进去，事后依然我行我素，实在令人不敢恭维；大多时候她不但听不顺耳，还反唇相讥，埋怨连天，强烈谴责我“吃着官饭，放着死骆驼”，埋怨我对你的课业不管不顾。
为了给你创造安静的学习环境，你在家学习的时候，我们“不敢高声语”，全面转入地下工作模式；我们摒弃了看电视的不良嗜好，除了妈妈忙里偷闲在手机上追追韩剧外，一家人都捧起了书本，即使偶尔打开电视，也自觉调到静音状态，可怜没有字幕的节目是看不了的。楼上的“高邻”有个顽劣的孩子，总在他家的地板也就是咱家的天花板上跑跳不停，简直如雷贯耳，他家大人几乎不加节制。为此，我们抹下了脸，多次午间或是深夜穿着睡衣跑到楼上和人家交涉，以至于后来再去敲门，人家都置之不理，假装没听见。
妈妈对你用尽千般恩爱，却看不到她所希冀的你明显“上升”的轨迹和趋势，你想她是多么失落伤悲啊！将来如果你不能达到她为你预设的理想境界，不知她会不会别夫弃子，去与那南墙相会？狗急还跳墙呢，况她乎？想想就让人害怕。无他法，妈妈只好对爸爸撒气，无休止地数落我对你“放任自流”，弄得爸爸也很矛盾，时时自责，处处自我反省，怀疑自己对你没有尽到人父之责。
说实话，从你降生到这个家庭，日夜啼哭，爸爸妈妈轮番上阵，充当游动着的摇篮，半夜里抱着你满地“找牙”；后来到你牙牙学语、蹒跚学步，到上幼儿园上小学，洗涮梳妆，迎来送往，陪玩陪学，既当保姆，又当“侍读”，既是父亲，又是老师，既是默默耕耘的老黄牛，又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孺子牛，爸爸自认为是任劳任怨、尽心竭力的。这不是表功，爸爸这辈子就是打工的料，生了你，无非是多了一项永远也放不下的打工业务，而且不能怠工，哪里有功可表？说这些，爸爸只是想弱弱地向你表白：我爱你！胜过老鼠爱大米！
你上了中学，学业重了，约束多了，压力大了，你一定会有身不由己、无奈甚至烦躁的心理。你没有错，妈妈没有错，学校和老师也没有错，是这个社会错了吗？也不是，至少不尽然。你我皆凡人，处在如此大而繁复的社会环境、社会形态乃至社会心态中，当下谁又能逃离这个教育简拔“祖国栋梁之才”的模式和标准，置身事外独闯江湖而不随波逐流呢？
哲人说，吃饭穿衣，就是人伦物理。暂且不论此种观点是否偏狭、是否不那么高尚，但不解决吃饭穿衣这个维系生命的基本问题，在其他的物质生活和整个精神灵魂方面我们就无法选择。我们的社会，我们的传统，一直高唱着什么“不吃苦中苦，难成人上人”，什么“学海无涯苦作舟”，告诉我们学习是苦的，有苦才有甜，后来又试图寻找快乐教育、寓教于乐、素质教育等等的路径，可现在看来，无非是喊喊口号装点门面，又有几人的学习是快乐的？至少爸爸发现你现在快乐不起来，一如爸爸当年念书也不是快乐的。
俗话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们的快乐，也许从入学的那一天起，无论思想认识还是行动自由，都被剥夺得所剩无几了，真正是欲哭无泪、投诉无门啊。可回头想，或者放眼望，他人“出口成章”，他人“无限风光”，何尝不是昔日“十年寒窗”冻出来的？何尝不是“真刀真枪”拼出来的？没有台下十年功，想要“笑傲江湖”，只能是一场悲剧！
想当年，爸爸也是个好娃，在目不识丁的你的奶奶和念过几年书初可识文断字但也没有辅导功课能力的你的爷爷的抚育下，自力更生，艰苦奋斗，从小学到初中，在我的乡下学校来说，还是名列前茅的。只可惜初三那年，咱只说主观原因，新开了化学课，我这“八股文”脑袋总是“化”不开，“学”不通，导致中考化学成绩刚刚过半，以总分三点一分之差被挤下了独木桥。好在天无绝人之路，你爷爷奶奶几近砸锅卖铁求亲告友给我凑足了学费让我走上了自费高中的阳关道，后来又是一番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终于一不小心考取了可亲可敬的师范院校，也终于有了现在这个“端得起却不敢放下”的胶皮饭碗。
没有这饭碗，就几乎不可能有当初与你的妈妈的相会，也就不会有你，不会有你现在的还算过得去的学习环境和生活条件，你想困惑抑或吃苦也是不可能的；没有这饭碗，爸爸今天也不可能坐在电脑前，给你写下这些犹如懒婆娘的裹脚布又臭又长的心里话了。所以说，有饭碗可端，就是硬道理。不解决吃饭问题，精神需求就没有下脚之地，高贵的灵魂更没有生长的空间和伸张的可能。
总归一句话，不论是你的学习，还是爸爸妈妈的工作，爸爸一直认为，只要尽力了，就值得称道。其实，大到社稷民生，小到一个单位、一个家庭，人人能够各安其位、尽己所能、顺其自然、争其必然，便是好的。
回到眼下，爸爸还是祈愿你和你的小伙伴们能在即将来临的中考中取得好成绩，以后的路越走越宽。
你的瘦爸
2018年6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