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秋风萧瑟,秋雨阴冷,万木凋零,又到了一年一度的冬储时节。
冬储,顾名思义即为冬天储备食品。对于现在的年轻人而言,几乎没有冬储这一概念,而对于我们这些经历过艰难困苦生活的人而言,却是刻骨铭心的记忆。
我出生于20世纪60年代,那时候建国刚刚十几年,在中国人民的不懈努力下,已初步改变了国家一穷二白、千疮百孔的面貌,但毕竟基础差、底子薄,又遭遇了三年严重自然灾害,再加之“大跃进”和人民公社化等运动的快速推进,经济发展受到影响,当时社会的主要矛盾就是人民群众对解决温饱问题的渴望与落后的生产力之间的矛盾。解决吃喝成了每个家庭最大的事情。特别是北方地区,夏秋还好,在房前屋后安瓜种豆,基本能解决吃菜问题,但漫长的冬春季节,便无现成的蔬菜可吃了,因此,冬储便是必须安排的民生工程。
小时候,住在农村乡下,过着人民公社大集体的生活,冬储的事就由生产队安排。说是冬储,其实也就是两三样,土豆、白菜和蔓菁。春耕时,生产队长就会根据全队的人口数量安排土豆的种植面积,白菜和蔓菁成长期较短,在麦收之后种植是最佳时间,蔓菁种在坡耕地上就行了,而白菜则需种在水地或下湿地上。
受品种、土壤、水分、气候等多种因素的影响,梁外种的大白菜远没有沿河的高大、瓷实,叶子和菜心松散地卷着,甚至披在地面上。即使这样,也没有丢掉的东西,一小片菜叶都被视为珍宝,连菜根都被刮掉毛根洗净煮着吃。
土豆则是梁外的特产,产出的土豆均匀、皮涩、粉子大、口感好、耐储存。蒸一锅,打开锅盖,热气腾腾,土豆皮早已绽开,像一朵花。将皮剥去,用筷子扎碎,拌一点胡麻盐,粘、软、香、沙,似乎是天下最好的美食。有人说梁外人离开土豆就不会做饭,一点也不虚。你看,烩菜离不开,炖肉离不开,吃面臊子离不开,炒土豆条、土豆片,蒸山药丸子更是以土豆为主。
因为我家人口较多,生产队分那些是远远不够的,母亲便在自留地上想法子,在玉米地里寄籽,用现在的说法叫套种,收获颇丰,解决了一家人过冬蔬菜不足的问题。因为冬天再无别的蔬菜可吃,人均需腌一大瓮白菜,储一麻袋土豆,现在的孩子听了,根本不相信。
腌白菜是比较麻烦的事,需动员全家参加,自然就得分工。母亲早早就起了床,把春灶拾掇得干干净净,支一口七烧锅,便给我们弟兄姊妹几个分配任务。哥哥负责担水,把几个大瓮装得满满当当。两位姐姐负责剜菜根、洗菜,弟弟当运输大队长,我则负责劈柴烧火。焯菜是有技术含量的,绵了生了都影响存放与口感,这事必须由母亲亲自操作,烧火用的火钳就是工具,这边放进去,一翻一折,即可出锅,捞出来整整齐齐摆在洗干净的门板或羊圈门子上,一层又一层横竖相间矗立起来,我觉得母亲就是最伟大的建筑师。一些零碎的叶子、菜股子需整理成把子,用一片叶子捆了,不至于散掉。完了在最上面压几块菜石,以便把菜水挤压出去。最后一道工序就是请菜入瓮了,放一层菜用手压实了,撒些许大盐粒,再放一层菜,如此反复进行,直至装满为止,上面再压几块菜石。这里也有个技术问题,盐放得多了只有咸味,盐少了再太酸甚至腌成臭菜,只有恰到好处时,腌出的菜酸中带咸,颜色金黄,不软不硬。
这件事往往需一天的时间,末了,在炉坑中放一堆土豆,用带火星的灰埋了,大致烘个把小时的时间,土豆出炉,外焦里熟,香气四溢,这便是我们的晚饭了。
后来,我家搬到树林召镇王贵村,那里是有名的大白菜产地,一出门便是菜地。到了秋天冬储的时候,二黄白、抱头白、青麻叶、精白菜任你挑选,而且可以把外面的叶子打掉,露出白的、青的、玉色的菜骨来。
现在,我们都住在了楼房,已不再冬储了,一是没有放大瓮的地方,二是随时随地可以买到新鲜的蔬菜,包括腌好洗净的酸白菜,而腌白菜也不是唯一的过冬蔬菜了。
但我却怀念过去冬储的日子,它唤起我对那段艰苦生活的咀嚼品咂,这是一种不容忘却的情结,它让我们更加珍惜今天的幸福生活,知足常乐,感恩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