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的家乡在达拉特旗南部丘陵山区一个叫“店梁”的小地方,因为有大路通过附近,又开有煤矿,往来拉煤的蓄力车较多,利用依矿傍路的有利条件,一位叫赵八的人于民国初年,在距离敖包梁村子北约十里之地开了一处车马大店,得名“赵八店”,因此地为山梁地势,后简称“店梁”,文革时此地被设为了公社驻地。
我的童年就是在这里度过的。地方虽小,又偏僻,但童年的玩趣并未因此而打折扣,存储在记忆深处的那些快乐如影随身,即使已到耄耋之年,仍然记忆犹新,怀念那时无忧无虑的快乐。既使有过令人心悸的恶作剧,或是闹腾出踢天闹井的大动静,那也只是未藏心计、毫无恶意的调皮捣蛋而已。待到成年之后,混迹于俗世凡尘,想想孩提时光的怪行顽影,依然难以忘怀,顿欲返老还童,正所谓 “世间有趣未享尽,盼得返老仍为童”。
南树沟因为居于公社驻地,有好多机关及其家属院,也就有了好多玩伴。公社家属院南边有一道东西向的沟,沟里长满了树,有柳树、杨树、榆树等乔木,还有沙柳、野生枸杞和一些不知名的枝条状的灌木,附近的人们习惯称它为南树沟。每到夏季,沟里郁郁葱葱,绿树成荫,站在稍远的地方望去,高过沟畔的树冠连成一片,像一条绿色的河,溢出一团团淡绿、深绿、墨绿的浪卷,淹隐了沟的轮廓,不走近看,还真的难以发现这里有一道沟洼。
眺过树沟,望向沟南的山坡,狼毒花开得正艳,像大大的莲蓬一样,顶端开满了红的粉的白的花儿,在微风中晃来晃去,招惹那些蝶儿、蜂儿缠绕不离。从树间的空隙向上望去,蓝蓝的天空上点缀着几朵白云,那白云把静静的穹隆当做是自家的后花园,悠闲地踱着飘逸的步子,不慌不忙、不紧不慢,轻盈的像一团绒絮,偶尔和耀眼的阳光耍耍小性子,不自量力地遮挡在阳光面前,在大地上投下零星的阴影,像抢镜似地展示着自己的存在。各种知名的不知名的鸟儿在树林间飞来飞去,叽叽喳喳、咕咕啾啾地鸣叫不停。树下空地铺满了许多小草。一种巴掌大小的草有股特别的香味,小伙伴们依照它的特点形象地称其为“香瓜草”。还有黄色花儿的蒲公英、粉紫色花儿的有点像牵牛花一样的小草,和一些叫不上名来的花草。花儿不是很大,不管有没有人观赏,都卖力地摆弄着自己的姿色。草丛里蚂蚱蹦来蹦去,似在觅食,或许求偶,更像是躲避鸟儿的俯视。蝴蝶在草丛间煽动着彩翼,一会儿高飞,一会儿低飞,迷恋着各色花儿久久不舍离去,寻觅多时,终于遇到瞧得上眼的那一朵,毫不犹豫吻住花的芯,忘我地吸吮着。树儿、草儿在光合作用下,吐出一沟的清新之气,凉爽宜人,把林间变成了充满活力的“氧吧”。
林子里很静,一条通向供销社的羊肠捷径,只是偶尔有人踩过。美妙的景色、清新的空气、如盖的绿荫,吸引的不仅仅是欢快呢喃的鸟儿,还有喜欢嬉戏打闹的孩儿。毫无疑问,这里成了孩子们嬉戏打闹的天堂乐园、偏僻山区的“迪士尼”。
摆家家,是孩子们游戏中必选的项目。小伙伴们从家里将铁锹等工具偷偷地带出来,在沟畔的坡上,依照家里的模样和自己的想象,开挖出缩小版的家,捡来废弃的玻璃瓶、瓦片、木片、木棍等各式“器皿”,生活中需要的“锅碗瓢盆刀筷”等全套的炊具就算是置办齐全了。带点红颜色的小土块、小石块当肉,挖来一些小草野菜,用木片切碎,在“锅里”翻炒。扮作主人角色的小伙伴,一边做饭,一边还要和客人聊天。装模作样聊天气、聊收成、聊家人,就像大人接待客人一样,热情又周到,像电影里的演员,没有丝毫的做作,表演得惟妙惟肖。
荡秋千,有趣又惊险。在两颗较近树木的枝杈上栓两根绳子,下面绑一根粗木棍,一个人坐在绑定的木棍上面,一个人在身后用力向前推,用不了几下,秋千就荡起来了。看着秋千越荡越高,下面的小伙伴发出阵阵欢呼。
沟里树木繁杂,渠岔众多,是捉迷藏的天然好地。先以“石头剪刀布”猜拳,确定一个人,把眼遮住,其他人四处散开迅速隐藏。藏的人,千方百计隐秘行踪,尽量增加被找到的难度。捉的人,左瞄右瞅像侦察兵四处张望,希望以最快的速度找到藏匿的小伙伴。只要找到一个,就会被替换下去。
切一段光滑的柳树细枝,将树皮剥成完整的筒状,把一头的那层绿皮慢慢刮掉,只留白皮,一支柳笛便制作成功。含到嘴里轻轻一吹,嘹亮的柳笛声满树沟回响。
逮一只满身绿色、身材细长的叫“簸簸箕”的蚂蚱,捏住它两条细长小腿,让其身体腾空,嘴里反复说:“簸簸箕、簸簸箕,簸上三年我放你。”
这些都是小伙伴们自娱自乐的游戏,还有一些惊险的恶作剧,令人心悸。在通往供销社的小路上,给过路的人挖个“闪闪窖”,就像电影《地雷战》里埋地雷一样,在人们必经之路,挖坑,上面覆盖细树枝杂草,用干浮土掩埋,再用树枝抹净所有痕迹,然后藏起来,看看哪个倒霉鬼去踩空。踩空的人吓得大声惊叫,躲藏起来的小伙伴掩着嘴暗暗发笑,在人家的骂声中欣然自乐。
最刺激的是,用供销社专用包装纸包了一条死蛇,外面用纸绳捆好,放在通往供销社的小路上。从外面看像一包调料或者是一包散白、黑糖,反正像刚从供销社买出来不小心丢在路上的样子。正巧有个要去供销社的女人路过,看到那个纸包,以为运气好,捡到外财了。先是前后看看有没有人,然后假装鞋里进沙子了,弯腰把鞋子脱下来,象征性地倒了倒土,再弯腰把鞋穿上,借着这个机会迅速将纸包拾起来,前后左右看看没有人,打开纸包想看看里面是什么好东西。就在她捡开纸绳,翻开纸包的一刹那,像拿了一块烧得通红的碳火一样,快速地脱手扔掉纸包,伴随着“妈呀”一声惊呼,以百米赛跑的速度原路跑回去,吓得连供销社在那个方向都不知道了。那个女的跑了很远一段,扭头看看刚刚走过的小路,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绕了一大圈上了大马路走向供销社。估计短时间内再也不会走这条路了,真是一朝被蛇吓,十年不路过。暗处的小伙伴们,看着这惊悚的场面,想笑也只能忍着,不敢有半点响动,要是让人家发现,不是挨揍就是扭着耳朵见家长。
庙圪旦的战斗公社家属院的南对面跳过一条树沟,是一座土山丘,顶部有一处庙的废墟,称之为“庙圪旦”。“庙圪旦”是制高点,为“兵家必争之地”,是小伙伴们玩“打仗”反复争夺的军事要地。一伙为守军,占据制高点,抵抗另一伙的进攻。进攻的一伙从沟底向上攻占山头。俩伙人都拿着各式“武器”,有当做步枪、机枪的木棍,有当做战刀的木片,身边的小土块被理所当然地当做手榴弹。玩的过程严禁使用石头等硬的东西,防止伤人,纪律相当严明。无论守军还是攻方,知道自己还是个孩子,挺有自知之明的,最大的军官也就停留在“连长”级别。“战斗”开始前,双方以猜拳的方式分好队员。连长都是由几个大一点的孩子担任,剩余有一到两个排长,其他都是战士。如果谁有木头手枪,当连长的次数会多一些。其他人想当,就得借人家手枪,连长是不能没有手枪的。拿手枪的小伙伴腰上系一条宽皮带,把带有红绸的手枪往里一插,那叫一个威风!俩伙人都是按照看过的电影情节展开战斗的。守军一般都是非正义的敌方,躲到残留的庙墙里,把半截土墙当做掩体,将武器架在墙上对抗着坡下的进攻。嘴里模仿着步枪、机枪和手榴弹的声响,夹杂着瞄准、射击等一系列的动作。“丢丢丢”“突突突”“咚咚咚”各种武器声交替着。攻方一般是正义的一方,从沟畔向庙圪旦进攻。手里举着抢,挥舞着战刀,边跑边就地挖一把泥土当手榴弹扔向敌人。战斗相当激烈,常常处于胶着状态。此时,攻方连长大喊着:“一排从左侧迂回佯攻,二排从右侧助攻,其他人跟我上。”在连长的带头下,左中右三路进攻,让守军无法集中兵力对付,最后在一片“缴枪不杀”“抓活的”“冲啊”的呼喊声中,守敌被歼灭。在庆贺完胜利后,守方和攻方互换角色继续开战。
在没有自来水的那个年代,到井上挑水是每天必做的营生。井挖在沟底,离家差不多两里多地,要爬一道坡才能到家。爬到半坡时需要在一个平台上歇一会儿,可是,不知什么时候,平台对面土崖上住了一窝蜜蜂,挑水歇息的人经常被蛰伤。特别是炎热的夏天,那蜂飞来飞去,惹的人心烦。某一天,几个小伙伴心血来潮,一起商量着要灭掉这些烦人的蜜蜂。他们听大人说,蜜蜂在阴雨天气,翅膀受潮飞不起来。蜜蜂还怕烟怕火。怕火是肯定的,别说身体那么渺小,就连大它数百倍的人也怕火。这天正好下着毛毛细雨,几个小伙伴准备了许多柴草,带着手套,用布围巾把头蒙起来,用铁丝将柴草捆起来,吊挂在蜜蜂窝处,然后点着一团柴草扔到上面,周围顿时被火焰覆盖。趁着火旺的机会,又在蜂窝下面点燃一堆柴火,只让它冒烟,不让它燃旺。它不是怕烟吗,那就给它来个烟火齐攻。几管齐下的措施效果很明显,眼前看不到一只蜜蜂。看来方法用对了。趁此机会,两个人迅速拿起铁锹开始刨挖蜂窝周围的土层,两个人拿着水盆不停地对着蜂窝洒着水,防止突然有蜜蜂飞起。其实,用烟攻的方法是正确的。多年后,书本告诉我们,蜜蜂之间是通过费洛蒙进行传递信息的,而烟雾可以阻断蜜蜂之间的费洛蒙传播,使得蜜蜂无法获取其他蜜蜂传递的信息,这样就可以让蜜蜂们不知道有强敌来袭,在短时间内处于懵圈且晕乎乎的状态。费洛蒙是信息素,也称做外激素,指的是由一个个体分泌到体外,被同物种的其他个体通过嗅觉器官察觉,使后者表现出某种行为、情绪、心理或生理机制改变的物质,它具有通讯功能。信息素是昆虫用来表示聚集、觅食、交配、警戒等各种信息的化合物,是昆虫交流的化学分子语言。看来,小伙伴们所采取的居然是科学措施。孩子们正干得起劲的时候,有两个大人参与进来。不一会儿功夫,蜂窝被挖出来了。圆球一样,有脸盆那么大,上面布满了一个挨一个的六角小孔,里边全是蜂蜜。有小伙伴建议用火烧掉,这时其中一个大人说,你们如果不要就送给我吧,我拿到药房做中药材。孩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不知道怎么办,最后都同意送给他,因为那个大人确实是公社卫生院药房的。蜂窝被捣毁,蜂巢也送人了,看着挖出的大坑,小伙伴们露出了胜利的笑容,从此再也不用担心被蜜蜂蛰伤了。
来源:达拉特大城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