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记忆里中秋节是在忙碌和劳累的间歇里盼来的,正值秋收时节,谷穗沉甸甸地低着头在风里摇曳,向日葵饱满的籽粒挨挨挤挤地长满了花盘,结实光滑的土豆也到了“见天日”的时候。乡村学校照例放了农忙假,每天跟着大人风里雨里地里收割,早出晚归的劳作早已淡化了丰收的喜悦,倒是对中秋节的到来充满了期待。
中秋节那天,披着斜阳的余晖,我走在回家的田埂土畔。不经意间抬头,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月亮已悄悄地爬上了树梢,因为太阳还未全落,此时的月亮显得洁净而素雅。那一瞬间,我才知道“日月同辉”不仅仅是一个写在课本里的成语,这个巨大的发现让我无比惊喜。我奔跑着回家,这个惊喜却在迈进家门那一刻,被厨房里散发出烤月饼的香味驱散得无影无踪。小孩子的关注总是容易被美食俘获,我迫不及待地冲进厨房,看见母亲正在往做饼的模具里填面,将面与模具抚平至完全契合后,轻轻地往案板上一扣,一个印有精美花纹的月饼就诞生了。母亲嘱我赶快洗手,给做好的月饼点上红色的圆点。“揉搓细面尘,点缀胭脂迹”,多年以后我读到这样的诗句时,眼前浮现的正是当年那个中秋夜,昏黄的灯光下,我喜滋滋地用筷子蘸着红点与母亲做月饼的情景。
月饼出锅了,在窖里珍藏了很久的大西瓜也上了桌,首先要挑一颗用刀雕刻成镂空又好看的花型,再同几个挑选出来的“模样出众”的月饼一起摆在盘子里放到屋外的台上,母亲说这是献月亮。简单的仪式感,却寄托了人们对团圆的无限向往。献完月亮,一家人就围坐在炕桌旁开始吃月饼了。
在给母亲帮忙的时候,我就以品尝之名吃饱了,所以,我假模假样地吃几口之后就把月饼偷偷地藏起来。在那个物质还不是很富足的年代,只有中秋节这一天可以敞开肚子吃月饼,中秋一过,月饼就会被母亲锁起来。当时的我很为自己的聪明自鸣得意了一番,可现在想想,我那拙劣的动作,恐怕是早就被父母兄姐们看出来了吧?多年以来,我对月饼有着一种情有独钟的眷恋,无论到哪儿,看见月饼总想买几个,但却再也吃不出当初的味道来了。中秋节那天,西瓜也是可以放开肚皮吃个够的,有的瓜瓤已经化成了汤汁,但并不影响我们食用,把炒米放到瓜瓤汁里拌着吃,又是一种别样味道。
吃饱喝足,躺在炕上看月亮在天穹中轻纱漫步,娉娉婷婷、袅袅娜娜。大人们说月亮里住着嫦娥,我就在我有限的想象世界里演绎了一个关于嫦娥的故事。
多年以后,当我读到李商隐的这一句“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时,才知道我想象中的故事版本竟然和李商隐的不谋而合,我才知道“他乡纵有当头月,不抵家乡一盏灯”是人们山一程水一程之后共同的感悟,我才知道“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是人们对难得团聚又恐赏心乐事易逝的无奈,我也才知道:团圆而不必跋山涉水,是一种难得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