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版:响沙总第526期 >2025-10-30编印

秋风、秋雨、秋叶的吟唱
刊发日期:2025-10-30 阅读次数: 作者:戴恭义

秋风、秋雨、秋叶的吟唱.jpg

风先来了。带着夏末最后一丝倦意,掠过檐角时,忽然收了躁,添了几分清劲。它掠过树梢,不是春日的轻拂,也不是夏日的狂啸,是带着分寸的叩问——叶啊,你准备好了吗?

于是秋叶便有了回应。先是最敏感的那几片,在枝头颤了颤,把绿衫悄悄换成赭红或金褐。风再来时,它们便不再紧紧攀着枝桠,而是借着那股力,打个旋,飘个荡,像给树作别,也像给自己的旅程起个调子。银杏叶最是性急,不等风催,就把自己染成纯粹的金,一片两片,铺在地上,像谁撒了把碎阳光,踩上去沙沙响,是秋的第一声吟唱。

雨跟着就来了。不大,却绵密,像斜斜织着的银丝,把天空和大地缝在一起。落在梧桐叶上,是“嗒,嗒”的轻响,像指尖敲在琴键上;落在积水里,晕开一圈圈涟漪,是给秋的旋律画着休止符。秋叶被雨洗过,红的更艳,黄的更亮,连叶脉都看得清清楚楚,像谁在叶面上写了首朦胧的诗。

我撑着伞走在巷子里,看秋雨顺着屋檐往下淌,串成透明的珠帘。墙根的爬山虎,叶子红得发紫,被雨打湿了,贴在砖墙上,像幅洇开的水墨画。有片枫叶从头顶的树桠落下来,正好落在我的伞面上,雨珠在叶心积了一小汪,映着灰蒙蒙的天,倒像是把整个秋都藏在了里面。我把它捡起来,夹进随身带的书里,想留住这雨里的红,这红里的秋。

风又起了,卷着雨丝,也卷着更多的叶。白杨叶哗啦啦地响,像无数小手拍着巴掌;槐树叶打着旋儿飘落,像一只只折翼的蝶。它们落在青石板上,被雨水泡得软软的,却依然保持着舒展的姿态,仿佛在说:落,也是另一种绽放。

巷口的老槐树,叶子落得最热闹。树下坐着位卖糖炒栗子的老人,雨披裹得严严实实,手里的铁铲翻动着栗子,“哗啦,哗啦”,和着风雨声,成了最市井的秋歌。“来一斤?”他掀开锅盖,热气混着栗子的香漫出来,驱散了雨里的凉,“这秋啊,就得吃口热乎的。”我买了袋栗子,捧在手里,暖烘烘的。栗子壳上的纹路,像极了秋叶的脉络,原来这人间烟火,也藏着秋的密码。

雨停的时候,夕阳从云缝里挤出来,给湿漉漉的叶子镀上了层金边。风穿过光秃秃的枝桠,发出呜呜的响,不像悲鸣,倒像悠长的咏叹。地上的叶更厚了,踩上去像踩着一床软绵的毯,叶与叶摩擦的声响,细碎而温柔,是秋在低声絮语。

我蹲下身,看一片半枯的杨树叶。边缘已经卷了,却还倔强地保持着掌状的模样,叶脉像老人手上的青筋,记录着一整个夏天的阳光与风雨。它曾在春日里舒展新绿,曾在夏日里挡住骄阳,如今落在土里,也要化作滋养树根的养分。这哪里是凋零,分明是首循环往复的歌——从土里来,到土里去,每一个音符,都藏着对生命的热爱。

回家的路上,裤脚沾了些湿叶的痕迹,手里的栗子还留着余温。风还在吹,叶还在落,只是心里忽然被什么填满了。原来秋风的吟唱,不是萧瑟的离歌;秋雨的吟唱,不是缠绵的愁绪;秋叶的吟唱,不是无奈的告别。它们唱的,是成熟后的从容,是沉淀后的丰盈,是把每一个季节都过成诗的笃定。

就像此刻,夕阳下的巷弄,风雨后的清净,还有掌心那点暖,都是秋的歌里,最动人的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