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天回老家,临行前亲人们往后备箱里装了些地里刚摘的新鲜蔬菜,也塞进去几颗西葫芦。我想,要是再有几块腌猪肉,吃次腌猪肉瓜丝包子,那应该很不错,只是不知道还会不会吃出当年那个味道?
记忆里农村的夏天,壕塄地畔、墙角栅边都种着许多的瓜,抽枝扬蔓攀墙绕树。品种有西葫芦、冬瓜、窝瓜、糖瓜等,还有许多叫不出名的。那个时候的饭菜里总是有瓜的影子,熬菜里有瓜块,面条里有瓜丁,再有一种吃法就是和土豆、玉米煮一锅,人吃完后用菜杵子杵成糊糊状喂猪。我不爱吃瓜,寡淡无味、没有一点香的感觉。印象里,夏天的腌猪肉切成碎丁,拌上焯水后的瓜丝做成的包子特别香,那个味道一直是我对瓜最好的记忆。
现在去了饭店,里面有腌猪肉烩小白菜、腌猪肉炒鸡蛋、炸腌猪肉这些菜品,深受广大食客的喜爱。吃过以后却有些许遗憾,没有吃到记忆里腌猪肉的味道,因为饭店里的腌猪肉在我们那里是叫“炼肉”或“烧肉”。
以前在农村,一年就靠着喂一头猪解决全年的油水问题,还得应付过年过节、来人待客。头年的猪肉要从冬天开始,吃过夏秋,再到冬天彻底天寒地冻,猪已经不再长膘时,主人就杀了家里这头吃肉猪,接续住了油肉。精打细算的人家接续住了还能有个剩余,而稍微打当不周,手松嘴馋的则然早断了油肉,素菜淡羹地打发着日子。亲戚朋友平时拉话中得到消息,便会你几圪瘩肉我两碗油地接济着度过这段窘迫的岁月。
当时没有冰柜、冰箱这些保鲜储存设备,冬天杀猪后就要将来年的猪肉想办法储存起来,基本上就是用“炼肉”和“腌肉”这两种办法。
炼肉是将猪肉切成大块后大火翻炒,炒透至肉块呈焦红色,随后将肉舀在坛子或罐里,等油晾凉后倒入放肉的容器中。随后油将肉全部浸盖后凝固起来,等吃时连肉带油挖出来,加工成各种油渍淋淋的美味。炼肉味道醇香不变,但是缺点就是很不耐吃。一次舀上一勺,一坛子用不了多久就会所剩不多,所以大多数人都选用腌肉这种办法来长时间保存肉食用。
腌猪肉就是在杀猪当天,留下过年和能在冬天吃的骨头、瘦肉,其余的肥肉带着部分瘦肉就会被腌制起来。趁肉还没被冻住时,帮忙杀猪的人不用主家提醒,便利索地将卸下来的肉割成十几公分大小的方块。我们这里称这些肉块为“碗面子”,可能是因为面积与农村蓝沿大碗面积相似而起出的叫法。主人在客人散场后,赶紧安顿收拾这麻林一样的杀猪后绪工作,腌猪肉便是其中的重要一项。
早已洗净准备腌肉的瓮坛器皿,放肉之前再仔细用湿布擦拭一遍。首先将切好的碗面子整齐地码放一层在瓮底,这时瓮边升子(容量的度量衡)里的大盐便派上用场,抓上一把把盐洒在肉上,并使劲搓匀。随后再码放一层肉块,再洒一次盐,用这种方法将要腌制的肉整齐地堆叠成垛,这就是腌肉的全过程。
冬去春来,天气变得暖和起来,这时外边放置的肉食已经不能再存放,发酸变臭的化学反应让本来存量不多的农民便早早收拾起来,想方设法的让这点荤腥伴着全家走过漫长的五荒六月,还有那个焦头烂额的深秋初冬。油肉是耐饱的食品,没有油肉的饭吃着让干活的农民早早就饿开了肚子。于是乎这点腌猪肉要掐头见尾地吃着,每次锅里那几片肉,在往碗里舀菜时就看谁能碰着运气。在搅缠饭菜时猛然发现有肉在碗里,会袭来欣喜。大人们也往往在吃饭时,总会将筷头边那久违的肉丢进身边孩子的碗里,双目对视浅浅的幸福。当肉在牙齿的咬动下四分五散之时,当肉香在嘴里横七竖八蔓延开来时,你会觉得,怎么会有如此好的美食呢?
随着时间的推移,瓮里的那点腌猪肉也越来越少。揭开瓮盖,只见被盐渍时间较长而发黄的那几块碗面子,孤零零漂在瓮底的盐水里(盐水的来源是食盐将鲜肉中的水分析出所产生)。用这些腌制发黄的肉做出来的菜也逐渐味道越来越浓,发咸发涩的感觉好像也是历久弥重。虽然捞出来后左搓右洗,然而渗进的味道总也难散出,饭菜入口后会升腾起一股刺嗓呛咽的“哈喇味”。但总是有“有肉不吃土豆”的道理,每次还是在饭里挑拣着那些发黄实咸的腌猪肉。大人们也想方设法地将腌猪肉与各种菜品组合着,尽量让家人吃出特别的感觉。
现在已经不需要再用这种方法贮藏肉食了,原始的腌肉已经渐渐淡出人们的餐桌。记得前几年老家还有人在杀猪后象征性地腌上几块碗面子,到夏天时,烩上几顿菜吃吃那个“哈喇味”,我这几年好像没再尝到过那个味道了。听说现在的好多商家专门攻人味蕾,迎合着好些人喜欢吃的这种味道,于是大堂小厅按着地方风味打造成各式各样的特色美食。
我也想如果再有上个腌猪肉碗面子,我会精心地做一顿腌猪肉烩干豆角,找找那个年代里带点“哈喇味”腌猪肉烩出来菜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