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每到逢年过节,不知是年纪越来越大的原因,还是我总喜欢怀旧,老是想起童年时家乡的一种美食——麻糊糊蘸糕。
每当和现在城里的年轻人说起麻子,人们往往会想到人脸上的坑坑洼洼。可我所说的麻子,是生长在北方田地里的一种用于榨油的植物。麻子又叫苴麻,形同绿豆大小,坚硬且脆的外壳包裹着很小的麻肉,炒熟了嗑着吃,油香油香的,常常是家乡人家长里短唠闲话时的必备小吃。
小的时候,家乡的村子西头种着大片大片的麻子。每逢麻子成熟的时候,庄稼人最怕的就是起风,大风一刮,麻子散落一地,心疼坏了辛苦的种田人,生产队里就会分配一些轻劳力的妇女,拿着笤帚、簸箕去扫麻子,扫回的麻子交归生产队集体所有。
风吹落的麻颗子在地上滚来滚去,嵌入土地,来年便成为籽种,就成了自然生长的麻苗。那时我家的自留地离队里的麻地挨得很近,每当种庄稼的时候,地里便会自然长出许多麻苗,为了不让自留地里种植的其他庄稼生长受影响,常常会把幼小的麻苗连同杂草全部锄掉,以便让自己家种的庄稼生长得更旺盛,只为多打那点粮食。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我家自留地的田头,总是有几株漏网的麻苗在那很显眼地站立着,并且生长的非常茂盛,可以说果实累累,长势喜人。
这样的麻子不再是父母的眼中钉、肉中刺,他们会好好的保留下来,甚至会精心栽培,只等到成熟的时候,收割回家,放在自家的场上,晾晒干了,敲打成袋的麻子果实,收仓贮存。
记得有一年,又到父亲的生日,父亲的生日也正在麻子收获的季节。每逢父亲过生日,家里总要忍痛割爱地杀掉家里正在下蛋的老母鸡,母亲用她灵巧的手,给家人做一餐父亲的“生日宴”,为的是让父亲在过生日这天开开心心的,更是为了给家人和孩子们解解馋,一家人其乐融融,母亲辛苦忙碌也乐在其中。但每次的生日餐饭都要有”素糕“这一父亲和我的最爱,不然,总会感觉缺少一种很重要的东西,甚是遗憾。
记得那年又到了父亲的生日,父亲一大早就给生产队“出坡”放羊去了。学校因为农忙推迟了几天开学时间,于是,我在家认真复习功课,准备开学后上交的作业及一些上学必备的东西。
母亲早早地起来、下炕,先将昨夜淘好的黍米用常年放置在凉房里的石臼,一遍遍捣碎,用箩子箩成糕面,放在大瓷盆里待用。然后再到自家的场院子里,弄多半簸箕成熟饱满的麻子,先用筛子、簸箕削簸干净了,再上锅炒熟,也同样放入那个清洗干净了的石臼,捣烂、捣碎了,然后用温水搅拌成糊状,再用箩子过滤到锅里熬煮。
炉膛里燃烧的柴火噼噼啪啪声如爆竹,就像似父亲生日里燃放的鞭炮,让一家人喜气盈盈,心中洋溢着满满的温馨与幸福。炉火映照在母亲消瘦的脸上,母亲充满幸福的甜美笑容, 遮盖了往日的沧桑。
小锅里熬煮的麻糊糊,溢出浓浓的香气,很快弥漫着整个土屋,并且钻出敞开的家门,飘向左邻右舍及房前屋后的邻居们,仿佛在告诉邻居,今天是父亲的生日,也是我们家的幸福日子!锅面上麻糊糊的油花花泛着诱人的光亮,我把脖子伸到锅沿边儿,嗅着这扑鼻扑鼻的香味儿,喉管里爬满的馋虫被我一次次下咽的口水令其退下,母亲用手轻轻抚摸着我的头笑着说,不急,不急,马上就好了!熟啦!
我见母亲往锅里加了些土豆条,又放了点晾晒半干的野生蘑菇,大约又熬煮了十来分钟,这一次,用来蘸糕吃的麻糊糊终于做熟了。我心里的那个急不可耐呀!痒痒的,真的难于言表啊!
后大锅的水早已沸腾了!母亲在锅里放上篦子,再铺一块浸湿过的笼布,一遍一遍地往锅里撒着预先拌好的糕面,撒一次盖好锅盖,这样重复着,直到把所有糕面蒸进锅里,再盖好锅盖焖盖着蒸一小会儿。
母亲迅速掀开锅盖,灶台上热气腾腾,黍米的浓香沁人肺腑,只见她熟练地将笼布四角对折,提溜着蒸好的素糕放进早已准备好了的瓷盆,然后掀掉笼布,用手蘸着凉水,一遍遍用拳头、用手揉捏着烫手的已经蒸好的素糕,我眼巴巴的望着放糕盆子,再看看小铁锅里的麻糊糊,嬉皮笑脸不停地跺着脚,母亲用手拽一小块软精软精的素糕递到我手里,并且笑着嗔怪地对我来上一句:馋猫!
不一会儿,父亲由人顶替放羊回来了。于是乎,我们一家人围坐在土炕上,炕的中央放着放素糕的大瓷盆子,旁边放一盘家乡特有的“烂腌菜”,母亲一碗接一碗给我们盛上香喷喷的麻糊糊,一家人蘸着素糕吃,心里别提那个美呀!
那个年代,我们不懂得给父亲送上生日祝福的语言,更不懂得给父亲唱支祝福生日的歌曲,我抬头望向父亲,父亲的脸上挂着微笑,父亲用眼神示意我赶紧吃、多吃,姐姐们同样用眼神和心灵感应为父亲送上生日祝福,至此,我们一家人,开开心心的,有说有笑地享受着父亲的生日美餐,此刻的心情比过年还要感觉幸福、快乐。无意中我看到母亲和父亲相互对视了一眼,随之两个人开心地笑了!
一顿麻糊糊蘸糕,一次奢华的生日用餐,回想起对当年的记忆里的点点滴滴,见证着我童年时代感受幸福的部分过程,那个时候美美的幸福情景,总是萦绕在我的脑海,在我的心间久久不能忘怀。
这个春节,山珍海味,蒸煮炖涮,样样俱全。满桌丰盛的年夜饭让我举筷未定,不知先吃哪样是好。也不由得让我想起了父亲母亲,因此,怀念之情,不绝于心。
麻糊糊蘸糕,在这年味儿未消的时候,一种家乡人调剂生活的素淡茶饭,又一次升腾为我心中的一种神圣与纯朴,并让我永远牢记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