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版:响沙总第198期 >2019-08-13编印

酸烩菜情思
刊发日期:2019-08-13 阅读次数: 作者:□ 李香桃

    我生命中的酸烩菜,不仅饱含着如山如海的母爱和青春年少的真挚友情,而且记录着最直系的亲情和最纯朴的乡情。在我的记忆里,无论过去还是现在,猪肉烩酸菜、猪骨头烩酸菜,都在杀猪的日子、最盛大的节日、最隆重的纪念日或者招待挚爱亲友才出手上桌。

    记得小时候,每逢杀猪的季节,村子里也像过年似的,大家都可以吃上好几天杀猪菜。邻里乡亲们谁家杀猪都要烩上一大锅新鲜的槽头肉烩菜,除了自家吃,还要用那种白底蓝花的粗瓷大盘端给东家一盘西家一盘地去吃去品尝。这时候邻里乡亲也似乎不分你我了,是那么亲近!

    我家房后住着我的奶娘,就更不用说了。奶娘有什么好吃的就喊我去吃,我家吃什么好的,妈妈也总让我端给奶娘一碗。在我过生日的时候,妈妈总做好的吃,即使是在贫困的日子里,也要吃顿烩菜油糕。好多次,我端给奶娘生日饭菜时,奶娘总要在碗里放二毛钱给我,我不要时,她就说“过生儿了,不该空碗拿回咯。”我暗自高兴!回到家,举着二毛钱撒娇式地给母亲夸耀。因为那时候,一分钱能买两张信纸,反过折过地两面密密麻麻地可以写好多字;三分钱一根铅笔,直写到手指捏不住那么短,可以写好多日子呢!现在想来,那一碗烩菜交流着乡亲们无欲无想的纯情,那二毛钱倾注着血乳交融的母爱——乳母之爱啊!

    还有,1966年冬季刚到,学校指定我们下乡宣传“十六条”,十四、五岁的我们根本不懂什么"革命″的整体部署,我只记得我和凤莲、靳毅三人一组到乌兰淖尔(就是王爱召)、榆林子一带农村宣传。现在都不敢想象,当时我们怎么那么胆大,三个黄毛丫头竟然背着行李、扛着红旗、捧着毛主席语录本和十六条,在两个公社走村串户正而八经地组织会议,宣传十六条。社员们也是那么规矩听话,一喊开会都来了,听我们念毛主席语录、念十六条。尤其是吃饭的时候,分配到谁家,谁家就当贵客一样招待我们。正是刚杀了猪的季节,猪肉烩菜糜米饭真是没少吃。在三座茅庵一个大娘家吃的那顿猪肉烩菜,尤其使我记忆犹新:大娘长一双小脚,家里收拾得很干净;她把猪肉切成一厘米见方的细长条,把酸菜顺纹切细又一寸左右长短切开,做出来显得肉多又好看;吃饭的时候,大娘生拉硬扯地把我们让在炕中间,给我们挑着拣着吃,还安顿我们出门要敢吃,不要怕……

    我们知道,这是因为大娘一来喜欢我们这些青春年少且花枝招展的女孩子,二来大娘和所有的社员一样把我们当作毛主席配来的人。大娘和我们的情意是一种高尚的爱的凝聚!以后,再没有见到那位大娘,可是大娘那顿别具一格的猪肉烩酸菜,大娘看重我们的那种真情,一直使我不能忘怀!!

    现在的生活水平提高,烩酸菜也变戏法般地多样。在城里,很多朋友和朋友般的同事、领导,时不时地访查着互相请吃干骨头烩酸菜、腌猪骨头烩酸菜、腌猪肉烩酸菜,还有羊肉烩酸菜、鸡肉烩酸菜……

    而每当吃这些随茶便饭的时候,大家都显得特别自在,特别亲昵,没有缠酒的烦恼,也不用考虑是不是上了档次,只是吃得舒服,吃得欢天喜地。也每当这时,人和人之间似乎没有了距离,没有了功利。

    前几年,肉食涨价厉害,特别是猪肉,都涨到15元一斤。一年冬天我和老头回去探望家乡的哥哥时,知道他们因为前年的猪瘟,去年没敢喂猪,900元钱买了60斤猪肉。做饭时,我执意让烩菜里少放点肉,这倒不全是因为哥哥家肉少,少,我们可以买的,是因为从保健的角度看,不应该多吃肉。在我的倡议下,没太多放肉。可是侄子回来看着锅里的肉就不依不饶地嫌肉少,一边说着“我二姑他们来了,哪能呢?”一边跑到村子里买回很多鸡腿。嘿!真别说,鸡肉烩酸菜还真香呢!亲情难却,管它保健不保健,又吃了个痛快!加上嫂子买回村子里最好的酒,我们又晕乎了一回。亲情使酸烩菜出了最佳效果,酸烩菜表达着最亲的亲情!

    何止呢!那年正月初三,我们村子里的家族叔伯姊妹全家长幼,都轮到我二哥哥家团拜聚会,加上我们从城里回去的共30多人,大家欢聚一堂!届时,二哥哥家的一大锅鸡肉烩酸菜,就像我妈妈当年给我炖在大锅里那盘烩菜一样冲着我笑,冲着亲人们笑!

    顿时,一种回娘家的感觉油然而生。于是我们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不分男女长幼,不管五音齐缺,便开始歌声荡漾:我们唱拜大年,唱好日子;我们唱父亲,唱母亲;我们唱家乡草原,唱父老乡亲;我们唱长江长城,唱相同的血缘……

    我们从农村的二哥哥家,一直唱到树林召小镇上的姐姐家。姐姐因为我们第二天要领着儿子、媳妇继续拜年,就又给我们做了一桌好吃的:几个凉菜,酥鸡、肉丸子、红烧肉等最好的年货都上来了,最后又是笑嘻嘻的猪骨头烩酸菜。姐姐把猪排骨和酸菜分别用两个精致的盘子盛上来后,笑着看我们吃。我们以吃猪排骨烩菜为主,兼吃别样。呵呵! 姐姐的手艺历来好,饭菜做得很香,再加中午尽顾红火了,此刻大家都在认真地吃!抬头看姐姐,她用欣赏的微笑的表情看我们吃,还不时地给这个那个往碗里夹,看样子我们吃得越多姐姐越高兴!真是呢!你看吃饭的是些谁呀?大哥一家、妹妹一家、儿子、媳妇、孙子,都是至亲啊!

    至此,我回想,所有在家乡生活过的人都对酸烩菜情有独钟,猪骨头酸烩菜招待的都是至爱亲朋!

    至今,年过花甲的胃口已经不能承载青春年少时渴望过的美食,但是每一次酸烩菜带给我的情份,却像注入肌肤流进血液的兴奋剂,让我亢奋,让我陶醉,让我的思绪悠悠,深情绵长……

    不禁何年何月何日,血脉情,故土情,挚友情,同学情,师生情,都会围绕一碗一盘一锅一桌酸烩菜的馨香,在我的心海升腾蔓延开来……

    哦!我普通而深情的酸烩菜,你记录着亲情,见证着友谊;你浸泡过艰难,洋溢着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