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版:响沙总第237期 >2020-01-07编印

我家的腊八粥
刊发日期:2020-01-07 阅读次数: 作者:林金栋

图五.jpg         

    出门在外,已有两年没喝家里的腊八粥了。

    小时候,母亲每年都要做腊八粥,但记忆中的腊八粥远没有文人墨客作品中所描述的那么充满诗情画意,甚至不及邻居家的那么香甜。这倒不是母亲的厨艺不行,在那样一个物质极为匮乏的年代,在那样一个极为偏僻的小山村,在我家更加拮据的苦日子中,可用于做粥的原料也就那么两三种,即使再日能的大厨,也恐怕就是那样了,这可真应了那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话了。

    不只腊八节如此,似乎每一个节日到来之前,母亲总是愁眉不展,望着我们姊妹弟兄几个祈求盼望的眼睛,轻吁短叹,但总要变着法子给我们做一些好吃的来。七月十五别人家炖羊肉,母亲用上年的腌猪肉炒几颗平日里攒下的换灯油火柴的鸡蛋,在糜米里抓两把大米做成两米饭。八月十五在做月饼的白面里和一些玉米面,捏几颗糖精。大年夜的饺馅儿里也多是萝卜丝丝,被我们称作“黄大肚”。尽管这样,我们吃的依然有滋有味,盼望过节的念头始终不减。

     明冬暗年黑腊八,即征兆着来年是个好年头。乡下人也不太懂得腊八节与历史、宗教有怎样的联系,似乎老祖宗传下来喝一碗腊八粥,就是期盼着往后的日子能够红红火火、甜甜美美。

    头天晚上,母亲就从凉房的坛坛罐罐里搜出做粥的那两三样原材料来。几碗金灿灿的黍米和做焖饭的糜米,一小碗紫红色的豇豆。无需分拣,早在秋天收仓时就拾掇得干干净净了,只需淘洗后分别浸泡在温水里即可。

    腊八粥吃得越早越好。天还未亮,母亲就窸窸窣窣抹黑起了床,点亮了小油灯,燃着了小火炉,就开始做粥了。粥必须是素食,是要敬给神的,因此母亲把那口牛头小锅子里放了碱面子,洗了又洗涮了又涮。灶火已通红,母亲便在锅里盛了清水,在锅底刚刚凝起米粒大小的水泡时,母亲便将泡了一夜的豇豆捞了进去,顺便放一小匙苏打,一是为了让豆子尽快熬烂不至于夹生发硬,二来可以让豇豆饱含的红色素全面释放,熬出的粥更加鲜红。待豆子们从锅底里浮上来再沉下去咧开笑脸时,就可以下黍米了。黍米平常是做糕的,在梁外山区也是极其珍贵的,用它是为了增加粥的粘度,后来才知道有钱人家用的是南方产的糯大米。最后再放少许糜米,可能就是补充黍米的不足,使粥不至于太稀吧。

    不久小屋里便挤满了白色的雾气,同时弥漫着的还有谷物的清香。母亲腾云驾雾,熟练搅动着锅底,待锅面突突作响,急促地冒着串串白气时,粥就可以出锅了。平日里还在酣睡的我们早已睁开眼,五六颗小脑袋趴在枕头上目睹着母亲的一举一动,待母亲召唤我们时,一个个迅速钻出被窝擦,叠被、扫炕,腾出吃饭的地方来。

    饭前,还有一个重要议事就是敬神。母亲选一个新碗,先盛多半碗,笔直地站在地中央,用一根高粱棒棒向天上地下东南西北泼散,那么虔诚,以求神仙保佑天下苍生五谷丰登。我们向来懂事,看着母亲做完这一切,才帮衬着母亲递碗盛饭。母亲这才打开那个小红柜子,拿出半瓶白糖来,在每个碗里撒上一小勺,在我们留恋的目光里又藏到小红柜里。姐姐们均匀地搅拌着,我和弟弟早已伸出舌头三下五除二把那点白糖舔个精光。

    后来搬到城里,母亲做腊八粥的原料逐渐多起来,什么桂圆、莲子、葡萄干、花生米,白糖一大钵子想放多少就多少。即使这样,我们只是象征性地吃几口,惹得母亲絮絮叨叨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