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版:响沙总第240期 >2020-01-15编印

那团温暖的炉火啊
刊发日期:2020-01-15 阅读次数: 作者: 高怀忠

    又是一年冬雪飘时。北方的冬,漫长而冷冽,幸亏有那炽热的炉火一直相伴。

    早在天还没冻之前,老家的人们就开始做过冬的准备了,倒炉灰是最当紧的。炉筒子、炉拐子被一节一节拆卸开,敲腾着把里面的灰渣全部倒出去,然后重新组装,把带拐子的炉筒一头安在炉身上,另一头插进墙上的烟洞里,用细铁丝把炉筒子稳稳固定在房梁上……简单的动作年复一年。有时候安完炉子还要吃顿好的,炖上一锅大肉,抿咂两口小酒。无非是追求一种生活的仪式感,拉进亲情的距离吧,我想。

    记忆中那一团温暖的炉火,陪我度过了无数个寒冷的冬天。即便住进楼房已有二三十年,即便暖气片早就替代了笨重的铁炉子,但是记忆中的那团炉火啊,却始终生生不息,一直燃烧在我的心头。

    小时候,家里做饭、取暖全靠干柴蒿、农作物秸秆以及羊粪、驴粪、牛粪……,年幼的我们常常出去掏柴拾粪。但那些东西都不耐烧,还是炭比较好,温度恒定,一大块压在炉子里一晚上不会灭。问题是当时当地,煤炭相当紧缺。长城煤矿出产一部分煤,煨炭少,价格还高,连取暖带做饭老乡们用不起!野炭相对便宜些,却不易燃,且易碎,煤面儿多,不扇火的话一会儿功夫就熄灭了。

    最享受的就是十冬腊月围坐在火炉旁,看着被烧得通红的炉身和炉筒,听着一炉子炭轰轰轰的燃烧声,心上就有种暖洋洋的安全感。

    经常,在炉灰里埋上几颗山药蛋,烧熟之后,顾不得剥掉外层烤焦的糊皮,急不可待地往嘴里塞,被烫得呲牙咧嘴的,但那沙甜沙甜的口感,真好!解馋又解饿。

    或者在小铁勺里放块水果糖,凑近炉火去加温,随着它逐渐融化成液态,用筷子挑起一根根细丝,慢慢拉长,伸着舌头去品尝……

    或者,把熟的窝头馒头,把七月十五蒸下舍不得吃藏了好几个月的“面人人”,揭开半拉炉盖,担在中间烤;有时也把逮来的麻雀弄死后,拔掉毛,架在火炉子上烤熟了吃……

    上学以后,学校里自然也烧火炉子。没有专门的炭房,平均分配给各班的少量煨炭就堆放在教室拐角处,用半砖头围起来。值日生每天都要比别人早到一小时,除了打扫卫生,冬天里最重要的一个任务就是点火生炉子,上早自习前要保证教室里面暖起来。但有时候炉子不争气,满家流烟,呛得人无法呆下去,大家只好在寒风肆虐的室外等待煤烟散尽。难免有人责怪,可是值日生也很无奈,受罪不说,手糊得黑不溜秋,嵌在指甲缝里的脏,洗都洗不干净。炉子非要冒烟他有什么办法?!

    上课时最喜欢挨着火炉的那个座位了。一下课就一窝蜂似的往炉子跟前挤。一不小心就把炉子打翻了,一群人手忙脚乱地赶紧再往好安装。

    那会儿的天也实在太冻了。手背、脚趾、耳朵,冻肿冻烂是常事,又无法可想,只能硬忍着。放学跑回家,恨不得立马把火炉子抱在怀里。大人一句关切的问话:“冻坏了吧?”顿时倍受委屈地哇哇大哭。

    日子真是清苦,印象中好像就没有早餐的概念,时常空着肚子去学校。一个上午也不知怎么熬过去的,反正不等中午放学,看见远路的跑校生拿出铁饭盒搁在火炉子上热饭。阵阵香味钻心扑鼻,眼红得人哟!馋得人哟!直流口水。仗着自己是学习班干,偶尔也以替做作业为条件,或者直接用练习本交换,厚着脸皮扒拉上两口。

    好不容易捱到放学,回到家还得帮妈妈做饭,主要工作就是拉风箱或摇风葫芦。厚厚的野炭沫子被火烧成一整块,边扇火边用火钩子往中间一捅,炭块裂开,火苗呼的一下旺了起来,高兴的呀,就仿佛饭菜已经好了似的。

    不过,炉火也曾带给我意外的危险。有一年,寒假里快过年时,上班的念书的弟兄姐妹们都回到家了,十来口人,住处有点儿紧张。我和五弟六弟三人挤在最小的一间卧室。小土炕,小火炉,筒子捅到炕洞里。睡前加了块大炭,门窗紧闭,冷自然是没觉得,可是第二天,三个人都软得爬不起来,头晕恶心呕吐,一样的症状。原来是被炭烟闷了,也就是一氧化碳中毒。家人们连忙施救,把我们挪到宽敞通风处,灌绿豆水……还好中毒不深,半天后总算转危为安了,吓人吧?

    因为有过这个教训,在我当老师的那些年,就特别留意学生宿舍的烧炉子问题,每天晚上都去检查好几遍,看看孩子们睡得是否安全,炉火熄灭了没有……

    现在很多老人感叹过去的日子艰难,抱怨上学吃了太多的苦。的确是!但谁让咱遇上了呢?身处那个时代,就得接受那个时代的风雨洗礼,活在什么年龄段,就得承担那个年龄段的责任。毕竟,这个世界不是我们随心所欲想怎样就怎样的。何况那温暖的炉火,不也为我们抵挡了数不清的严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