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版:响沙总第290期 >2020-10-20编印

那些关于秋天的田园画
刊发日期:2020-10-20 阅读次数: 作者:贾春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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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场秋雨一场寒,秋天的气息越来越浓,不禁感怀,时光在不知不觉中溜走了,又到了秋收的时节,过去的事情都成为脑海里印象深刻的田园画:在田地中,村里家家户户忙碌着割糜子、刨山药、掰玉米,我和小伙伴们在收割完或正在收割的田野里欢快地似乎永不知乏味地奔跑,在玉米林里捉迷藏,在山药地里翻虫子,在糜子地里赶麻雀,偶尔帮忙也更多是捣乱的情景……回放这些画面,我的心里总会涌起一股暖流。


刨山药


        儿时,喜欢收秋是因为刨山药的时候,爷爷总会堆点山药蛋,在上面盖上被季节风干的秸秆,点着火烧山药吃。小时候村里也没什么稀罕吃的,烧山药对我来说就是绝对的美味,直到如今我依旧眷恋着那个味道。我时不时地凑近火堆看看山药蛋熟了没有,爷爷总会喊我:“灰狗的你,烧疼你那小爪子你就高兴了。”在爷爷奶奶不断地警告下,终于等到山药蛋熟了,这时正在刨山药的爷爷停下来,拿个小木棍扒开烧焦的秸秆,扒拉两个山药蛋出来,用手捏捏看看熟透没有,然后把山药蛋在秸秆上磕一磕递到我手里,烫的我左右手都倒不过来,赶紧兜在衣襟子里,把衣襟子糊成了黑色。在从家里到地里时,奶奶便给我带了一个小小的铁桶,捞上自己腌制的烂腌菜装进去,再放上两双筷子拎着到地里,由自己园子地或地楞畔种的胡萝卜、芹菜、圆白菜、蔓菁、辣椒等蔬菜腌制而成的烂腌菜,本身就是一幅丰收图,看着就让人喜欢。看着我因吃烧山药而安静下来,劳累的爷爷奶奶也和我一起坐下,挑两个山药蛋,掰成两半儿,从铁桶子里夹上烂腌菜放在上面,开始享受这带着土地气息的美味,烧山药的沙糯配上烂腌菜酸咸适口的香,让人吃了回味无穷。

        烧山药的香味伴着淡淡的秸秆烟雾在四野飘散开来,吸引了临近田园的乡邻。不远处,掰玉米的邻家婶子叔叔也歇了下来,向我们走来,隔着庄户垛子朝着奶奶喊:“四大娘,烂腌菜够不?”奶奶笑着回应:“烂腌菜管够,来哇,歇上一阵儿!”那边割糜子邻家叔叔婶子也走了过来,叔叔说:“四大爷,烧山药手艺还可以了呀!”大家围坐一起享受烧山药的美味,爷爷和叔叔婶子预测着今年能打多少担玉米,多少担糜子。叔叔婶婶就吃就说:“四大娘,这个山药沙的,明年春天我也种点,跟你换上点山药籽哇。”奶奶回复:“勤(随便)拿个哇。”

        由于收秋时间紧张,村里的人中午不回家,烧山药就是一顿午饭。大人们吃饱后继续做着地里的活儿,我继续我的狼吞虎咽,直到吃得打饱嗝。奶奶说:“哉(这)是谁家娃娃了,吃成个花猫儿。”现在想想,吃烧山药,不把脸蛋子糊黑了,怎么让人知道你吃了烧山药。吃饱后的我在土里翻找一种白色的虫子,学名不知道叫啥,我们叫它“圪绦虫”,我把翻出来的虫子都放在还有余热的秸秆上面,给它们“取暖”,奶奶总会说我:“你把那可跳点。”

        偶尔我也会帮帮忙,爷爷专门给我拿了个小小的锄头,我也学着爷爷奶奶的样子刨山药,不过我太心急,一锄头下去,山药蛋就被我扎在锄头上了,奶奶唠叨我:“好灵灵的山药就让你扎烂了,以后烩菜都给你烩上。”刨山药做不了,爷爷让我拿个小箩头,把散在地里的山药装起来放成一个堆堆,我总是自不量力地装满满的一箩头,双手用力地提着,两个膝盖顶着箩头往前挪,一个不小心就向前摔倒了。奶奶笑着和爷爷说:“哈哈,显能显得马趴跌倒了。”但是丝毫没有打消我的积极性,我把山药装进箩头里继续着我的搬运工作,不过一会儿就累了,扔下箩头又去土里翻虫子,奶奶说我做啥都“没工”,意思就是不下功夫。渐渐地黄昏来临,爷爷把刨出来的山药蛋堆成一堆,用草盖住后就收工了。现在脑海里,还隐约记得,收工回家的爷爷背着手拿着小锄头走在最前面,奶奶是小脚走的慢,后面紧追着,我一路上寻找玩耍的事物,隔一会儿,就传来奶奶的声音:“赶紧往回走,看叫野狼把你抓走的。”吓得我一溜烟就跑回去了。


掰玉米


        我和爷爷奶奶生活的地方叫麻家沟社,属于准格尔旗王青塔村,在我印象中那个村里的人主要种植的农作物就是山药、玉米、糜子、谷子,尤其玉米居多,因为家家户户都养羊,都喂猪,喂鸡,用爷爷的话来说:“玉茭子(玉米)是这些牲畜的‘精粮’。”我总是偷偷地抓点玉米喂鸡,爷爷发现后就会唠叨:“玉茭子有字数(数量)了,不能瞎喂。”

        因为家家户户玉米种的多,所以每年村里人有个习惯叫“变工”,就是谁家收玉米的时候,商量好了大家一起收,这样效率高。爷爷种了很大一片玉米地,叔叔婶子们一起掰玉米棒子,就听见“唰唰”的声音,都是农活儿能手,不到一个上午的时间,玉米棒子就堆成一座一座的小山,金灿金灿的。紧接着,大家一鼓作气,把变成“光杆司令”的玉米秸秆全部割倒,然后一捆一捆地用草绳捆好留在地里。过两天爷爷套个毛驴车,把这些玉米秸秆捆子都抬上毛驴车,用一根特别长的麻绳打个交叉固定好,一车一车拉回家里,放到羊圈前的草料堆边,这也是羊儿们从整个冬天到第二年春天新草长出来这个期间的大部分口粮。


碾糜子


        喜欢秋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喜欢和爷爷一起碾糜子,窑洞大院东边有一个大大的“场面”,爷爷把收割回来的糜子打成捆子,堆成垛子。我总是钻到垛子里,和村里的小伙伴玩捉迷藏。每次耍完脑袋上都挂满了糜蘘[ráng],奶奶就会说:“你又吓雀儿个了?”——因为庄稼人都知道麻雀特别爱到田地里寻找食物,一直沿用的一个办法就是在地里扎个稻草人,用棍子支起来放在地中央,以此来吓唬麻雀,以防备它们破坏庄稼。有的人家会给稻草人穿一件家里不用的破烂衣裳,更逼真,有的人家挂个布条,也有那么点意思。爷爷家里土地多,一般都是用两个木棍绑成“十”字形,上面挂个布条,布条被风一吹动,麻雀就被吓跑了。看着我的样子,爷爷接着奶奶的话头说:“咱们场面那点糜子根本不怕雀儿吃了,春燕打上整工吓得了。”此时我的样子,可能就是一个活动版的小“稻草人”,更能将麻雀吓跑。

        等到糜子水分晒干,爷爷就把糜子全部散开铺在“场面”上,给家里的小毛驴套上碾子,围着“场面”转呀转,我总是骑着小毛驴指挥它的方向。爷爷嫌我捣乱,让我下来用脚踩,说是帮他碾糜子,我当真了,不停地踩,踩得脸通红。碾好的糜子爷爷都装在尼龙袋子里背回家,倒在粮仓里。还记得窑洞里的粮仓很大,我总是翻进去钻在粮堆里耍。奶奶发现后喊骂我:“灰狗的你,不想吃新米了,赶紧出来。”我那时候还是很希望吃新米的,所以乖乖地爬出来,盼望着爷爷去加工新米。

        印象中最让我期待的就是把田地里的山药、玉米棒子用三轮拖拉机一车一车的拉回家里。那个时候村子里穷,只有两辆三轮拖拉机,而且平时根本不在村里,都外出打工去了。待到秋收时节,村里人都赶紧托人捎话,请回来帮着搬运地里的东西。我和小伙伴们都兴奋地围在三轮拖拉机跟前,观察着这一年只能见一两次的新鲜玩意,也是卖尽全力地帮着往车斗子里装东西,为的是争取装满车以后,开车的叔叔可以把我们抱上去,坐在车斗子上在村里沿路走一圈,那可是当时很神气的一件事,能在小伙伴面前炫耀很久。

        关于秋收的画面还有很多,有时是爷爷往地窖里倒山药的情景,“哗”一下,那么多山药蛋你追我赶的冲进地窖深处;有时是爷爷把玉米棒子垒成一座房子那么大的巨大方墩,感觉爷爷就是最有本事的人;有时是奶奶在地窖里放个瓮,把一些海红果子、黄元帅果子小心翼翼地放在瓮里,整个漫长的冬天乃至初春,我都能吃上保存完好的香甜的农家水果。

        随着时间的变迁,爷爷奶奶也离开我多年,过去的窑洞大院也在改造翻新中变了模样,秋收时节的欢乐逐渐变成了一幅一幅交织的水彩画,留给我的更多的是思念,那些在爷爷奶奶身边无忧无虑的日子,慢慢地变成更深的怀念落于心间,伴着我的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