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仲夏,小学同学满仓乔迁新居,盛情邀请我们几个在树林召镇居住的同学回乡小聚。
早听说故乡这几年变化很大,但总也没时间回去看看,这次机会不能错过,于是我们几个发小一拍即合,欣然前往。
回乡的车轮是欢快的,我们仅用了一个多小时,就进入了黄母哈日地界,但愈走愈眼生,从前满眼的明沙梁、沙蒿丛,怎么变成了一望无际的玉米田?东北沙井社方向,那抹绿,一直延伸到库布其沙漠的脚下。不远的地方,是一大片白花绿叶、蓊蓊郁郁的土豆田,足有二千多亩,大型喷灌设备像条条巨龙喷珠溅玉,在阳光的照射下幻化出无数道绚烂的彩虹。海海漫漫的农田里,隐约闪现着纵横交错的电杆、凌空飞架的电线和红顶白墙的农舍。好一幅田园水彩画!
我们打开满仓发来的定位图,开了导航,小汽车按语音提示,拐下村社小油路,径直开到一长溜崭新的楼板房门前。
这是一处三合头大院,屋顶是用紫红色的波纹彩钢建造的,四坡五脊,勾檐翘角,屋脊上点缀着几只瓦灰的鸽子,显得古色古香、吉庆祥和。白瓷砖门面,镶花铁艺大门、喷塑铁艺围栏,大门上挂着两个带福字的红灯笼,十分气派。
满仓和老伴花眼子在大门口迎接我们,老俩口黑里透红的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笑骂过后,满仓领我们参观新房。原来,这栋房子是他们兄弟四家的,每家建筑面积一百六十五平米,室内功能齐全,布局合理,装修讲究,土暖气,自来水,户户通电视,全部入户,丝毫不比楼房逊色。
因为故乡黄母哈日过去因缺水闻名,我最关心的还是水,满仓不无骄傲地说,现在,不仅人畜吃上了自来水,庄禾也吃上了自来水了。
“庄禾也吃上了自来水?”我问。满仓狡黠地说:“滴灌和喷灌不是自来水吗?”哦,我们会心地笑了。
“我还没有见过滴灌呢?”同来的丽芳说。满仓说:“走,我领你们到地里看看。”满仓老伴嗔怪道:“老头子,吃了饭去哇,老也老了,还是沉不住气。”满仓说:“还有两个同学没来,我们一会儿就回来了。”
满仓自己开车在前边领路,我们在后面跟着,小车在青纱帐一般的玉米方阵里穿行,不一会儿在一个蓝顶白墙的井房边停了下来。满仓跳下车,指着一个橘红色的大铁罐说:“这就是施肥罐,这上面有两根管子,一根是进水管,一根是出水管。出水管和机井的出水管连接在一起,一合闸,水、肥就同时滴灌到地里了。”满仓告诉我们,黄母哈日沙地多,渗漏严重,过去一眼井最多能浇一百五十多亩;上了滴灌后,非常省水,现在一眼井能浇四五百亩。第二是省工省时。过去种水地,要平地,搂畦子,拢水道,撒化肥,拨水口,堵水口,还要防止跑水,忙得人脚后跟不着地,没有两个人,根本浇不上。上了滴灌以后,一扶闸,就什么都不用管了,有羊的人就去放羊了。所以,现在五、六十岁的老俩口,种二百多亩玉米,养二百多只羊,年收入十几二十万的,十分普遍。有的年轻人,能种七、八百亩玉米,一户人家产的玉米,比过去全黄母哈日大队产的粮食还要多。
满仓的话,不高不低,不紧不慢,但把我们听得目瞪口呆!好大一会儿,丽芳问:“滴灌是谁投资的?”满仓说:“都是老公家给白上的,农民没花一分钱,就连压水管、盖井房子,也没用出一个人工。”“滴灌是哪年上的?黄母哈日共上了多少亩?”丽芳改不了记者的习惯,好刨根问底。满仓说:“2018年上的,听老支书说,全村的二万七千亩耕地,全部上了滴灌,在册人口人均13亩,常住人口人均60亩,仅滴灌工程一项,老国家就给黄母哈日花了二千多万元。”
“全村有多少机井电呢?”丽芳又问。满仓说:“这个我不清楚,听老支书说,全村每两户常住户、每四个常住人口就有一眼机电井,我们队正好达到平均数。”
天呀,我们又一次惊呆了!“走,我领你们到玉米地看看,现在正在浇水施肥着呢!”满仓说。
我们钻进玉米田里,既没看到畦埂,也没看到垄道,只见一垄一垄的覆膜玉米之间,铺着一条条黑色的滴水带,每隔几寸,就有几个细小的滴水孔,无数滴水孔同时出水,在地面上形成了一个珍珠闪耀的世界;滴水簌簌,润物无声,万千水带在合奏着美妙绝伦的天籁之音。
“满仓,你种多少亩地?”同来的建国问。“二百四十多亩,该吃饭了,饭桌上叨拉哇,迟了老婆儿骂呀。”满仓说。
回到家里,迟来的那两位同学己经来了。一个是二后生,一个是文艺。虽说都变老了,但精神仍很矍铄。二后生咧着嘴吼道:“满仓,你是把老同学请到地里啃玉米棒子去了?”满仓憨憨地笑了笑说:“二后生,上午做甚营生了,怎还骑的摩托?”二后生说:“还能做甚了,就放那坡羊哇。”“怎么,放羊还骑摩托?”我好奇地问。“我说领导,看来你是多年不体察民情了,现在没人拉步杆了,不管放羊还是种地,都开着车,六七十岁的老婆子,也把那汽油三轮车耍活了。”“哦!”我赧然。
“快吃饭哇,菜都凉了!”满仓老伴热情地招呼着。餐桌上,饭菜摆得满满当当的,炖羊肉、猪骨头烩菜、炖红公鸡、红烧鲤鱼、腌猪肉炒鸡蛋、炸油糕、米凉粉等等。“这么丰盛啊!”建国说。“也就是平素吃的家常便饭,但都是自家产的绿色食品,对身体有好处,你们多吃点。”满仓老伴憨笑着说。
“二后生,你养着多少羊啊?”丽芳又问。“也不多,大小三百来只。”二后生回答说。
“养羊收入怎么样啊?”“可以的,绒毛就不说了,羊肉一斤三十大几块钱,羊羔子也值钱了,一个红牡子(一年左右的山羊羔子)卖七、八百,一个两三个月的绵羔子能卖八九百。一百只羊,一年下来,除了本,能挣个三、四万吧!”二后生高喉咙大嗓门地嚷嚷道。“二后生,你就日粗(吹牛),一百只羊一年也就是挣个二、三万吧?”满仓不无揶揄地说。
哦,二后生言过其实的毛病还没改,大家会心地笑了。
“你种的多少玉米?”丽芳又问。“三百来亩,一百亩准备青贮呀。”二后生说。
“来来来,喝酒喝酒,你们别光顾估产,让我们共同祝贺满仓和花眼子老俩口的乔迁之喜!”文艺还是那样温文尔雅。大家举杯一饮而尽。
“文艺,你种多少地呀?”我问。“也不少,五百来亩。”文艺微笑着说。“你怎么能有那么多地呀?”“包的哇,现在有四分之三的人进城务工去了,有的是土地。”
“这么多地,你们怎么能种过来呀?”“过去的犁耧耙杖、叉耙连枷、镰刀锄头、老牛烂车都下岗了,从种到收,全部用机械,忙不过来就雇人,种五百亩不成问题。”“那大片大片的土豆是谁种的?”我又问。“开发商种的呗,人家用的是喷灌,还不知道用了什么技术,一亩地能产土豆一万到一万二千斤呢!”文艺说。“噢,是我们原来土豆产量的五、六倍。”我感叹道。“每年种土豆和刨土豆的季节,开发商要雇佣几百号外地人,路两边搭起了长长的临时工棚,把二蛋超市的方便食品都买光了。”
“还有什么好事呢?”不爱多言的建国问。满仓大概酒上头了,满脸通红,接过话茬说:“今年九月底,黄母哈日35千伏变电站将正式投入使用,十月底,贸丰粮油有限公司3万吨收储仓库将建成运营,到时候,黄母哈日电力紧张和卖粮难的问题就彻底解决了!”“记者同志们,你们住下来慢慢采访吧,家乡的新鲜事儿多着呢,一时半会儿问不完,来来来,我给同学们敬一杯!”二后生又犯急了。
觥筹交错间,两瓶酒下肚了,真是老了,不胜酒力了,大家都喝得晕晕乎乎的。二后生打着酒嗝说:“满仓,同学们大老远来给你暖房,让花眼子给大家唱首歌,敬一杯酒,怎么样?同学们,满仓的老伴可是文艺队出身,那曲儿唱得地道。”
“好吧,花眼子你唱,我给同学们斟酒。”满仓也有些兴奋地说。
满仓老伴儿花眼子不愧见过世面,也没拿捏,喝口茶,清了清嗓子,就唱开了:
“绵羊那山羊五花花羊,
西包头不如咱南沙梁。”
歌声高亢悠远,充满自信。大家一阵喝采,再来一个!花眼子说:行,还有一首歌,我还真想唱一唱:
“北京的金山上光芒照四方……
我们迈步走在社会主义幸福的大道上。”
歌声发自肺腑,饱含深情!是啊,花眼子唱的,不正是黄母哈日农民乃至全中国农民的心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