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小院背靠沿河大坝,与一条大路隔墙相望,平日里牛羊成群经过,春种秋收农人忙,这条路也忙。
小时候村里的孩子们骑在院墙上玩耍,远处漫无边际绿油油的庄稼田里农人们终日劳作。从高空看,像绣花女在锦缎上缝走针线似的,倾心尽力的过程浩浩荡荡,振奋人心,让人向往,另人难忘。邻居家的梨树枝叶繁茂,挨着小院西墙生长,多少年来一直酝酿出一种恒久而又旺盛的精力,像得到了乡情的浇灌。一阵春风徐来,千万枝雪白的梨花出墙来,淡淡的花香下,一家人其乐融融。
走进小院,一排平房坐北朝南。洁白的瓷砖,不锈钢门窗,对面并排好多间小粮房,院子方方正正,大概有三百多平米,我们姊妹三人从这里出生长大。在我们成长的岁月里,小院就是全家人的菜园子,家家户户都有自己的菜园子,自给自足一年又一年。孩子们饿了渴了,跑进园子里摘柿子、黄瓜,鲜嫩的果实在孩子们狼吞虎咽中体现价值,香浓的汁液一股脑向外喷溅,吃得过瘾,笑得尽兴。仿佛除了天与地,只剩下我们,那些纯净温暖的场面。
孩子们经常灰头土脸,却没有忘记一遍遍细数圈里的牛羊,全心全意地关注小羊羔的成长,今年是可爱的小羊羔,明年居然长成了羊妈妈,后年成了羊奶奶,和大人抢着给家畜们喂食。家畜们不知道是欢迎还是讨厌娃娃们,只要看到他们跑来跑去的身影,总会嗷嗷地叫唤几声。
夏天到来时,村里人一日三餐总会搬到院子里的树荫下进行,全家人围着四角桌席地而坐,餐风露饮不显艰辛,粗茶淡饭却绿色营养。这般情景与土生土长联系起来显得更加生动悠长。
夜间鼾声不断,父母劳作一天特别疲惫,一直都是沾枕头就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简单的幸福,也是一种奢侈的幸福。孩子们习惯在美美的鼾声中作业,夜夜的鼾声变成了一种陪伴。朴素的生活里不会滋生华丽的语言,父母与子女之间的关系更多是一种无声的体会,农人们祖祖辈辈习惯于这种表达方式。灯泡从屋顶带着电线垂下来,昏黄的灯光中学习到深夜的孩子经常受到村里长辈老小的夸奖,一传十、十传百,乐此不疲。
秋收冬藏之际,谈笑风生述丰年。从打谷场到小院堆满了粮食,是最让乡亲们流连忘返的地方。年纪相仿的农人搭伴儿逛游左邻右舍,询问收成、探讨明年的春耕计划,遇到见过世面的邻居捎带了解一些国家的支农政策。当玉米、向日葵等农作物加工、装袋、入粮仓,家家都是大人孩子齐动手,像猴子捞月亮那样齐心协力,像愚公移山那样不辞辛劳。因为每个人都揣着满心的爱给家人,给乡亲,给这方生我养我的土地!
农闲时,小媳妇们带着针线活串门,每当干完家务活时,妈妈总会隔着玻璃向院里张望,我知道她在期待大娘、婶子们的到来,家里炕沿边经常坐满了人,一户人家变成了整村人的俱乐部。大概在我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家里添了一台十四英寸的黑白电视机,也是村里的第一台电视机。晚上看电视像赶集似的,院里到处是黑压压的人群。房檐下立一个高高的木头杆子,上面用粗铁丝拧一种图形,与天线连接在一起接收信号。常常有人为大家抱着木头杆转来转去调整频道,所有人都静静地等待在那里。为一件事真心地欣喜,为一件事真诚地兴奋,是人生中多么宝贵的经历。
每当步入冬天的时候,村里人的话语里就开始有了过年的味道。“二十三,祭灶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压粉条;二十七,杀雄鸡;二十八,贴窗花;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熬一宿;正月开始拜大年”,老人们总会不厌其烦地念叨无数遍,一遍比一遍更有精神,一遍比一遍更有奔头。小时候喜欢靠在爷爷奶奶肩头用心倾听,感觉在讲述一种人生哲理,特别宏大,特别深远,现在想来其实那就是属于农家人的生活态度。
小院里装满了故事,家乡牵引着我的魂魄,让我在珍藏中慢慢变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