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打完球觉得口渴难耐,从冰箱里拿出了一罐啤酒,倒入杯中,上面留有一层啤酒沫,喝下去后,在口腔和鼻腔中沁入了一丝麦芽的香味。
我总是想,我是因什么开始喜欢喝酒的?
是诗句里关于酒的描述的神秘感?还是几杯酒下肚后升起莫名的豪迈感?
一
酒在中国文化中是一个不可或缺的存在,如果没有酒,中国文化也许会缺少很多精彩。
曹操的“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可以看出酒对于他是相当重要的,在诗的一节里面两次提到酒。正是这首《短歌行》,让杜康造酒成为了酒的发明传说之一。曹操一生的抱负都在军事和政治上,却不经意间在文化中成为了一个巨人。也许正是这个原因,才让他有了“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的生命格局,他的目光所向是天地生命,绝不会因点点萧瑟而消磨沉沦。与其说酒让曹操的诗句更有豪气,更不如说曹操强大的生命格调让酒也有了天地般的浩阔。
二
与曹操相关联的,有他身边深受重用的书记官阮瑀的儿子,魏晋名士阮籍。
阮籍经常一个人驾一辆木车没有目地到处游荡,木车上就载着酒缸,任由马匹随便行走,马停了,一看没了路,便边喝酒边嚎啕大哭,然后掉转头另外寻路,走着走着又没路了,又是一样的操作。司马昭相中了阮籍的女儿,为自己的儿子提亲,阮籍不敢阻拦,只能每天喝得酩酊大醉,提亲的人连续两月上门都是如此,后来也只能作罢。阮籍也成为历史上以酒避祸的“先行者”。
说到阮籍就不能不说嵇康。嵇康也和曹操有关联,他是曹操的曾孙女婿。这两位魏晋名士都是美男子,可能嵇康要更帅一点。而且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都在追求生命的自主和自由。
他俩的相识也与酒有关。
在阮籍为母亲守灵期间,人们来吊唁,包括官位不低的嵇康的哥哥来,阮籍都是面无表情,目光呆滞,所有人都心感不悦。嵇康听到后,迅速备了酒和琴来到灵堂,在那个礼教森严的朝代,酒、琴和吊唁是非常矛盾的,但阮籍目光炯炯迎了上去,从此,他们成为终生的朋友。
嵇康追求生命的自由比阮籍更为彻底,他厌倦官场仕途,在洛阳城外开起了铁匠铺,但他打铁从来不收钱,只要有人拿酒作为酬劳,他会非常高兴,直接在铁匠铺里同人开怀畅饮,谁也想不到那些流传千古的诗句是出自这个铁匠之手。也只因他这种自由和爱憎分明,为他招来杀身之祸,让《广陵散》成为千古绝响。
阮籍的生命状态让他的一生没有遭遇险恶。阮籍在山东做官的时候,骑着毛驴看到官衙的高墙大院,立即命令拆除,改成开放式办公,加之他的一系列改革,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可,等到这些事办完了,他又骑着毛驴回去了,这些,也总共是十来天的时间。
后来,阮籍又主动提出要担任步兵营校尉,只因那里的厨师特别会酿酒,而且仓库里存有三百多斛酒。所以阮籍又有了一个“阮步兵”的别号。由此让我们可以感受到,从酒窑里漂出来的不光是千年酒香,还有魏晋风度。
李白也对魏晋风度十分钦佩:
阮籍为太守,
乘驴上东平。
剖竹十日间,
一朝风化清。
三
李白与酒的关系就更为密切了,李白斗酒诗百篇。
有这样一个传说。唐朝唐玄宗时期,收到一封藩国的来信,但信上的文字没有人能认识,这对于人才济济的大唐来说很没有脸面。唐玄宗下令要找一个认识信上文字的人,李白的朋友贺知章向朝廷推荐了李白,因为李白出生于胡地,而且见多识广,有可能认识这种文字。
找到李白的时候已经是在酒桌上了,而且已酒过三巡。当李白看到信后确实认识这种文字,并逐句翻译给唐玄宗听,唐玄宗听后大喜,并命李白用同样的文字回信,来展示大唐的排场。李白见唐玄宗如此高兴,就借着酒劲向唐玄宗提了一个要求,写回信时要让杨贵妃的哥哥杨国忠为自己磨墨,骠骑大将军高力士为自己脱靴,唐玄宗同意了,所以就有了杨国忠磨墨,高力士脱靴的故事。这个传说就是“李白醉书”。
传说也许只是传说,这里的李白“醉”的度刚刚好,他向唐玄宗提出的要求虽然荒唐,但又荒唐得恰到好处,符合他桀骜不驯的性格。李白的人生可以说是悲情的人生,但我们从来没有从李白的诗句里看到失意,有的都是“天生我才必有用”“人生得意须尽欢”的自信与豪放。李白犹如“一片孤帆”,不断地追寻,又不断地道别:“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人分千里外,兴在一杯中”。是酒,让他完成这种精神转化。正可谓“其人,其诗,其酒,三位一体,方是真正的李白”。
四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苏东坡岂能不爱酒?但苏东坡一生历经坎坷,每个时期喝酒的心境都不一样。
起初,苏东坡名声大噪,加之他酷爱交友,每日的应酬应该是他生活的全部内容,这种酒一定喝得酣畅淋漓。“乌台诗案”后,他被贬黄州,出了事,“平生亲友,无一字见及,有书与之亦不答,自幸庶几免矣。”平常的生活,大多数时间是在睡觉,有时出去见到土酒也喝一杯,但不敢多喝,怕酒后失言。正是在这种环境下,苏东坡开始自省,过去他想博得别人叫好的地方大多都是弱项所在,以为谙熟世事一切,扬扬自得地炫耀,直到面对死亡时,才发现一切都是在炫耀无知。有了这样脱胎换骨的觉悟,才有了《赤壁赋》的诞生!
这时候,他喝的已不是酒,而是人生的高度。
五
酒与中国文化交融之深,不胜枚举。
据了解,古时候的酒使用发酵方式酿造,酒精度并不高,即使是豪饮也不会有太大问题。元朝时期,因蒙古族世代居住在北方草原,气候寒冷,需要高度酒来取暖,才为中原带来了蒸馏酒技术。但这种蒸馏酒的技术并没有在中原地区普及开来,以至于到了明朝,市面上还是“黄酒价贵买论升,白酒价贱买论斗。”直到清军入关,同蒙古族一样,他们也是需要高度酒来抗寒的,所以在清朝时期,蒸馏酒逐渐变为主流。同时,盛酒的器皿也随之改变,毕竟高度酒已不再适合拿碗喝了。酒的度数变高了,自然人对酒的把控度就会变低。可是,近年来酒桌上又把盛酒的器皿慢慢变大,高脚杯、大瓷杯……而且往往都是器皿有多大胆量就有多大,这样的“豪饮”必定会让人东倒西歪、丑态百出,更别说对酒当歌、斗酒诗百篇了。
六
我第一次醉酒是在中学时代,那时只一点白酒就让我烂醉如泥,父亲能在没有任何通讯方式的年代半夜把我接回家真不可思议。可想而知,当时的不懂事给家人制造了多么大的担心。长大以后当然是经常接触酒的,但是,也只是比过去能多喝一些,仅此而已。
我一直想给自己喝酒找一个堂皇的理由,可每次直至喝到失忆也没有喝出诗意,就连仅存的一点豪迈也荡然无存。酒非但没有让我们喝得洒脱,反而愈加麻木。《赤壁赋》里所描述的意境在我们的情愫里变得模糊,“魏晋风度”在我们的仰望中失去了温度。最终,我们把责任都怪罪于酒的身上,是现在的酒被人们赋予多重功能,甚至贴上利益的标签,没有了原本的纯粹,让酒已和文脉背向而行,渐行渐远。
从古至今贪杯的人不少,贪杯误事的人也比比皆是,我们总是迷茫于酒中的迷失,忽略了我们每个人的心量。淳于髡回答齐威王赏酒时的问题:我的酒量说不准,有时候喝一斗酒也会醉,有时候喝一石酒也刚刚醉。他巧妙地用酒量来影射自律。其实,酒和文脉一直在那里,从来不曾分离,酒之度,才是我们应该思考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