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版:响沙总第380期 >2022-07-21编印

小虫相伴的童年
刊发日期:2022-07-21 阅读次数: 作者:严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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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世纪70年代,全家住在父亲一砖一瓦搭建起来的小土房里。低矮潮湿的屋里,虫子随处可见:炕上、地下、屋顶、灶台和犄角旮旯,甚至衣服中、头发上、肚子里。

  我们根据虫子的行为评判它们的好坏。大家一致认为:蚊子和跳蚤最坏。

  炎热的夏天,一觉醒来,浑身长满红包,奇痒。用力挠,更痒,挠出了血,还痒。母亲说是蚊子和跳蚤咬的。于是,全家动员,将屋子仔细打扫一遍,一寸寸寻找,对虫子进行大清洗。然后,安纱窗、吊门帘、点蚊香。但没几日,又是一身红包。几次扫荡没起作用。于是向蚊子跳蚤求饶:想喝血就喝吧,请不要让我们痒,当然没用。于是恐吓:要是被我们逮住,必定五花大绑、皮鞭侍候,让你们坐老虎凳,给你们灌辣椒水,给你们的爪子里钉竹签。也知道没用,只为痒中取乐。

  虱子咬人,也痒,但不长红包,挠一挠就不痒了。而且,虱子笨拙,行动迟缓,好对付。虱子与它们的卵紧紧依附在我们的破衣里和头发上,与我们共生存。那时,大家的身上几乎都有虱子。久而久之,形成一种共识:有它们陪伴才是一种健康的表现,没有了反而不正常。邻居老太发现孙女身上竟然没有虱子,很是疑惑,甚至有些惶恐,认为孙女肯定是得了一种怪病,慌张地与邻居讨教:是否应该找大夫或“阴阳”给瞧一瞧。

  平时,互相挠背可增近感情。工作中,够不着的部位突然发痒,顺手抄起一件硬物探着挠两下。广众之下,脊背发痒,乘人不注意,靠着墙角快速蹭两下。

  那些年,母亲不懈地与我们身上的虫子进行着拉锯战。

  给我留下印象深刻的画面是:半夜里,昏暗的灯光下,母亲在缝补或是给我们捉虱子。夏天,母亲间或用沸水给我们煮烫衣服,给我们理光头;寒冬腊月,母亲将我们的衣服搭在室外冷冻。但虱子的生命力非常顽强,不到个把月,又成群结队地集结在我们身上。

  母亲给我们吃一种“宝塔糖”。酸酸甜甜脆脆的,味道很好,样子也可爱,像米黄色的小型冰淇淋。吃完一颗还想吃。母亲说宝塔糖是打虫药,只能吃一颗。果然,第二天,肚子里的虫子就被赶了出来。

  端起冷灶上的大锅,揭开物件下的潮湿处,成群的蟑螂和臭虫出现在眼前,让人感到有些恐怖。突然见到光,蟑螂和臭虫也受到了惊吓,稍一迟疑,爆炸一般四散奔逃。它们成群聚集在室内的隐蔽处,生存繁殖能力惊人,很难将它们彻底赶出我们的领地。幸亏它们不咬人,我们也就无奈地容忍了它们的存在。

  苍蝇不讲卫生,还到处乱飞乱落,让人生厌。但细致观察,感觉它们还有些可爱之处。

  夏天,午觉醒来,家中无人,很害怕,就躺着不动,四下观察。向上仰望,见苍蝇在空中盘旋。明媚的阳光穿过门窗缝隙斜射进来,剑一般穿透昏暗的小屋,让眼前的景物有了朦胧的意境。那几道白光里,飘浮着轻盈的微尘,几只苍蝇穿梭其间,裸露的房顶衬托下,如外星体飞行在宇宙间。它们快速扇动翅膀,急速飞行,时而急转,时而急刹停在半空中,俯视一脸惊奇的我。看着自信、得意的有些卖弄,甚至还有些挑衅意味的苍蝇,引发了我的恼怒。抄起枕边的蝇拍,冲它们一通乱挥。见蝇拍袭来,它们不紧不慢、潇洒地侧身躲开,又快速回到原位。挥了几下,消了气,迷眼继续观赏。不觉进入了梦乡。梦里,与它们在一起自由飞舞。

  外面的世界里,有丰富多彩的小虫。

  常见的是不停忙碌、不知疲倦的蝼蚁;沙丘上,有见人就惊慌失措、拼命奔逃的蜥蜴,有倒推着比自己大几倍的粪球、一路向前的蜣螂。草丛中,有声嘶力竭不停鸣叫的蚂蚱、蛐蛐。花间,有长相丑陋的毛毛虫,经过成长,它们竟然能长出了一对七彩翅膀,华丽变身,成了美丽的蝴蝶。

  有些虫子可以为我所用。

  做梦都想拥有一只漂亮的小鸟。在同学的帮助下,制作了一只捕鸟的“扣板”,在墙根下刨出几条金黄的“黄粉虫”。星期天,来到水溏边的树林中,将虫子固定在扣板上。虫子不断挣扎,形成了强烈的诱惑,让一只馋嘴的漂亮小鸟掉入了我们精心设置的陷阱中。

  水溏是小虫的聚集地。水溏周边蛙声一片,水溏里有成群的蝌蚪和小鱼,四周有形态各异的小虫。蜻蜓和水黾是最帅气的。蜻蜓犹如一架小型直升机,在芦苇丛和水面上潇洒地飞行,在水面不停地点水;水黾竟然可以在水面上自由地行走。

  想把小鱼养在家里观赏。于是,将母亲的缝衣针烧红弯成钓钩。在水溏边挖几条红色的蚯蚓,挂在鱼钩上,竟然钓到了几条小鱼。

  我们惧怕蛇。常听说蛇有毒,咬了会死人。偶尔与蛇遭遇,惊恐地远远跑开。

  野外,蜜蜂最有个性。见蜜蜂落在花朵上,蹑手蹑脚地去捉,被螫得鼻青脸肿、疼痛难忍。事后,才听大人说:蜜蜂很有原则,你不惹它,它不会理你。蜜蜂很厉害,你如果惊扰了它,它们会群起而攻之,不惜付出生命的代价。吃了亏,再遇蜜蜂或与之相似的小虫,会敬而远之。

  童年是一场梦。在美梦里,我们幻想着自己是一只苍蝇、一只蜻蜓、一只蝌蚪、一条小鱼,在童年的世界里,可以让思想自由地起舞。

  多年以后,身上没了虫子,室内也难见虫子,没有时间对周围的小虫进行观察和欣赏,天长日久,对细小的美好变得迟钝、麻木。

  游过了、飞过了、经历了,似乎看清了、明白了、放下了。但在成长过程中,童年的那份简单的快乐也一点点地丢失了。如今,只有一些美好的、酸甜的、苦涩的记忆留存在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