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版:响沙总第405期 >2023-02-23编印

我的父亲母亲
刊发日期:2023-02-23 阅读次数: 作者:刘彦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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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父母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虽然条件艰苦,仍含辛茹苦地抚养了我们兄弟姐妹一共8个孩子,如果加上抱养出去的1个妹妹与3个弟弟的话,我们兄弟姐妹应该是12人,呵,一个加强班哎!

       父亲是一名牧羊倌,从7岁就开始放羊了,一直放到58岁,整整放了51年,估计是中国牧羊人中工龄最长的人了。幼年的父亲,独自一人放着60多只羊,无论是烈日炎炎的夏天,还是白雪茫茫的冬天,都从未间断过。父亲8岁那年,有一次在神木县店塔镇牧羊时,突然从山坳里窜出一只恶狼,咬住了羊群中的一只小羊。父亲奋力追赶抢夺,不料那狼却丢下小羊直奔父亲而来,多亏父亲灵巧,急忙用牧羊铲顶住了狼嘴,不让狼靠近身前,加上牧羊犬的狂咬乱吼,最终狼放弃了攻击父亲,叨走了小羊。之后,父亲一直给村社里牧羊。1996年,国家开始全面禁牧了,父亲便失了业。

       父亲是一个头脑精明的人,虽然不识字,但很会过日子。记得小时候,父亲用2升米把别人准备遗弃的小羊羔换回来,由母亲与姐妹们精心喂养大。喂养大后又拿羊和村民们换成了糜子、谷子。父亲说,1只羊如果自己家炖了吃,2顿就吃光了。而如果用羊肉换成糜谷子,1斤羊肉能换1升多糜子,1只羊就能换将近90斤糜子,加工后米能供一家人吃上近1个月,米糠还能喂猪吃,多合算。那时,有许多人家连玉米面都吃不开,我们能吃上米饭,就是了不得的事了。

       父亲也是当地率先做买卖的人。1977年秋冬季,父亲靠平时的诚信赊下了一头牛,后用半个多月的时间,自带行李与干粮,步行把牛赶回了神木农村老家,卖给了当地的农民。但当时恰遇全国搞“革资本主义的尾巴”“抓投己捯把分子”的运动,父亲被抓了个正着,被大队公社关了40多天的禁闭,最后此事以批斗加5倍罚款的方式结案。为了交清巨额罚款,我妈把家中能卖的东西都卖了,才救出了我父亲,还欠下了300多元的外债。那年年关过得好难好难,我们家没有肉、糖、枣,更买不起年炮、香、贴窗纸等,那个悲惨,至今回忆起来都让人心酸。

       父亲对我们的要求很严格。由于兄弟姊妹多,又是挨肩肩生下来的,所以我们兄妹间时常会有小矛盾发生,也常常会与村子里的孩子们发生小摩擦。一但有矛盾,父亲首先责备与惩罚的是我们,他认为孩子多更应该严格管束。我们兄弟姐妹都恪守忠告,做人做事都保有底线,从来没有主动与外面的孩子闹过情绪,更不用说攻击别人了。

       父亲很擅长牧羊,不论是在农业合作社时代还是改革开放时期,父亲所牧的羊都是膘肥体壮的,许多外村的人也把自留羊送进了父亲牧的羊群里。别看父亲牧羊走得不早,回来得不晚,但却有一套自己多年总结来的经验,父亲说,牧羊,首先应该看好草场、瞅好水源,甚至前三天、前五天就应该把牧羊的路径规划好。一般上午在哪里放牧,下午也会在哪里放牧,中途让羊群在哪里喝水,这些都是有讲究的。羊和人一样,如果只是吃饱了,但不能及时喝水,膘长得就慢;如果让羊走的路过多了,羊累了就顾不上好好吃草,羊育肥的速度就缓……呵,原来牧羊也是有诀窍的呵,七十二行,行行都可以出状元嘛。所以,父亲牧出来的羊肉卖得特别走俏,每年过年过节都是家家团圆宰羊的日子。由于牧场选在库布其北麓的梁上,父亲牧出来的羊,用当地人的话来说“吃的是中草药,喝的是矿泉水,拉出来的是六味地黄丸……”那羊肉,味美肉香,环保得很呢!

       父亲在当时是中和西公社最有名的羊倌,每当公社召开牧业大会时,父亲总会拿回些奖状奖品回来——雨伞、雨衣、雨鞋、水缸、水壶等,也就在这个时刻,我们才能从父亲黝黑的脸上看到久违的笑容。父亲不仅会牧羊,还会给羊治疗一些简单的疾病,乡亲们养的羊生病了便会来找父亲医治,在父亲几十年的牧羊生涯中,不知给别人帮了多少忙,但却从来没有提及到报酬二字。1996年夏季,为了保护植被,全国各地大力开展禁牧运动,整整牧了51年羊的父亲便只能下岗了。父亲后来随我到了树林召镇,住在了我二弟位于石油公司西侧的平房里。长年的操劳辛苦,风霜雨雪,让父亲疾病缠身,不是腿疼就是背痛。晚年的父亲,不幸患上了多发性骨髓瘤病,那是个特别疼痛的病,病发时,大滴的汗水浸湿了父亲的后背前胸,但父亲从来不啃声,硬是抗争了二年多的时间。

       母亲更是一位善良而勤勉的人。与众多的母亲一样,勤恳、吃苦、不怕脏、不怕累。

       为了活命,母亲13岁的时候,就被姥爷送给爷爷家做了童养媳。母亲爽直、勤快,爷爷奶奶指啥做啥,最终获得了他们的认可与肯定。母亲16岁那年,爷爷奶奶为他们圆了房,但一直没有分家,仍和爷爷奶奶吃着一锅饭。待后来大集体、人民公社时代吃食堂吃得散了伙后,父母才另起炉灶。

       母亲不仅要负责我们兄弟姐妹8人的吃喝拉撒,还要每天参加生产队里的劳动,负责修挖渠道等摊派下来的营生。看到现在的年轻人,一但有一半个孩子便直喊困累的样子,真的无法想像当年母亲是靠怎样的毅力挺过来的!

       父亲是羊倌,母亲也算是多半个羊倌了。中午、黄昏及阴雨风雪天,母亲都要顶替父亲牧羊,而且还要负责饲喂社里的小羊羔,帮助小羊羔配奶。那时羊棚的设施比较简陋,冬天西北风一吹贼冷贼冷的,母亲背对着风,一口一口地嚼好羊饲料喂养着小羊羔,小羊羔也把身体深埋在母亲的怀抱里,它们抬头看着给它喂食的母亲,一边摆头,一边摇摆看尾巴,一副亲昵可爱的样子。而母亲的身体却早已冻僵,手脚失去了知觉……由于常年的辛劳,母亲一直疾病缠身,但她却从来舍不得去花钱看病,只用拔罐针疚等简易方法去缓减背痛、腰疼、手脚麻痛等疾病。有时感冒后实在顶不住了,才舍得吃上一半片安乃近、去痛片,出出汗,勉强止住些疼痛……

       由于我们姐妹多,不用说衣服的换洗缝补,单说鞋袜的缝补便是让人头疼的事。母亲白天出工,晚上回家后除了做饭洗碗外,还要给我们缝补衣服鞋袜,有时深夜2点多了,我们起夜时仍会看到母亲在昏暗的煤油灯下缝缝补补……在我7岁时,由于草场日渐枯竭,父亲只好把放牧的草场倒在距离村子8里以外的库布其沙漠北麓。于是我们姐弟随父母亲把家搬到了红海补拉格海湾西侧的一个地方,那里仅有我们一户人家。在那里,母亲更是忙得不可开交,喂羊、喂猪、做饭、洗衣、缝补衣服、浇园子、生孩子……母亲的后7位孩子就出生在这里。那时哪里有接生员,就是陪护的人都没有,母亲只好自己动手烧水做饭,照顾着月子里的孩子和自己……

       那时候,队里分口粮与一些杂物都是按每户人家挣的工分分派份额。为了多挣些工分,母亲硬是挪腾出时间,到离家近五里远的红海补拉格北海子畔去帮助队里提水浇园子。那时,抽水浇园的工具仍使用链式带胶轮的水车,需要用牛马拉着轱辘转,偏遇那年天旱,海子里的水位下降了很多,母亲只好站在冰冷的海水里施行二级提水——母亲用脸盆、水桶把海水舀到距海面半米多高的水道里,然后由牛马在塔台上拉动轱辘车转动吸水进行浇园……牛马走得快,水就得舀个不停,母亲在水里一站就是几个小时!半天下来,泥浆与汗水裹胁着身体瘦弱的母亲,当她从泥浆中走出来时,已是腿脚发僵,浑身冰冷得失去了知觉……

       1972年8月,一场史无前例的冰雹洗劫了翻身村。我们三社的灾情更严重,原本一个工分近一块钱的分红下降到了一、二毛,可以说,劳作一年也挣不了几个钱。更有甚者,个别生产队还落下个倒分红,即挣得工分越多的人家不但分不上红利,还得往队里倒贴钱呢!雹灾过后,村子里一片哀嚎,家家户户感受到了生存希望的破灭。为了填饱肚子,村民们只好自发地到田间地畔去捡拾被冰雹打落后混在泥土里的谷穗糜粒。母亲带着姐姐、二妹,早晨四点钟便奔到了地头,疲惫瘦弱的身躯一直劳作到太阳落山。即使这样,一天连泥带土也捡扫不到半斗糜谷,还常常被力大势强的外村人挤兑到田畔地沿子上。母亲把掺着泥土的糜谷簸了又簸、晒了又晒,从8月一直拾捡到年前,才勉强拾捡出二、三斗糜谷,算是全家十口人一年的口粮了……

       母亲不仅养育我们长大,更托起了我们的梦想。母亲为人正直、敦厚实在,小时候常有邻居到我家借米、借面、借油肉,母亲从来没有说过不借给,反而常常多挖一些米面给她们。母亲常说,人穷没根,只要有志气,只要实诚吃苦,就能成就事业。母亲教育我们要尊师敬邻、谦逊礼让,她总说人长天也就长……我们兄弟姐妹们也一直谨遵母亲的教导,努力做实诚事、做实在人。

       由于常年劳累,母亲50多岁的时候便满头银发、皱纹叠加,1998年秋季,母亲被医生诊断出得了宫颈癌,且已到了晚期。当时,我们姐弟们都慌了,我们真是想不通,为什么病魔就缠绕住了可怜的母亲?后虽经我们多方求医问药,但终因母亲的病已是晚期,各大医院只好采用化疗放疗的手段进行保守治疗……2000年7月中旬,坚强的母亲终于坚持不住了,她千叮咛万嘱咐,放心不下这个,惦记着那个,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她挚爱的子女们,离开了她眷恋的这片土地。 

       时至今日,每每回想起父亲母亲,我便会心绪翻涌、泪流满面,祈愿天堂里的父亲母亲永远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