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龙抬头。春天翩然而至,而对这样一个传统节日的记忆却越来越远了。
小时候,对节日的盼望是那么迫切,大概与食不果腹有关。元宵节过后,年货已经消耗殆尽,小米饭、玉米窝头又重新回到了饭桌上,便掐指等待着二月二的来临。
二月二,剃龙头,一年都有精神头。大概是取鸿运当头、福星高照之意。早上醒来,母亲便开始张罗为我们弟兄三个理发。因为剃头是一门技术活,家里又没有剃刀之类的工具,说是理发,其实是母亲用做针线的剪刀为我们剪去疯狂生长了一个正月的长发。尽管母亲极其小心,但因为我们交头接耳,常常划破头皮,弄得头破血流,但更多的是虱子的血,那时候几乎不去洗头,经过一个肥年的喂养,虱子肥胖肥胖,在母亲的剪刀下纷纷落马。变成光头强后,便不再受这等生灵的欺负,倍儿爽。
在孩子眼里, 二月二又是一个极为神秘的日子。二月二,围灰圈。年老的长者在阳婆上来之前,便用炉灰把整个房子围了回来,炉灰是极其干净的,据说是可以把牛鬼蛇神拒之于屋外,求得四季无病无灾。也有人家用白泥在外墙上画上大大的十字,似乎又多了一层守护。
最隆重的仪式在晚上举行,我的奶奶是最高统帅,几个媳妇在她的指挥下,把男人们捣碎的谷子或糜子面蒸熟,捏成无数小灯盏,在上端的小盏里舀一勺素油,放一捻棉花,逐一点燃,顿时满屋祥光。在奶奶的指挥下,这些油灯分别被放到门头上、柜盖上、粮房里,鸡窝、羊圈、马棚里也是必须放的。一切准备就绪,奶奶便端了一条盘米灯盏,放在打扫得干干净净的院子中央的八仙桌上,口中念念有词,把已搅拌在一起的糜麻五谷洒向四面八方,最后跪向“神灯”,我们也在大人的呵斥下,跟着奶奶叩头八拜。那时,奶奶在我们心里是那么伟大,仿佛就是一尊女神。与此同时,母亲和婶娘们还会捏马牛羊等动物,最有趣的是捏鸡卜篮,一只老母鸡在柳条卜篮子里聚精会神孵小鸡,有的小鸡刚刚啄破蛋壳露出头来,有的小鸡已破壳而出,惟妙惟肖。
于我们而言,最迫不及待的事情莫过于吃猪头肉。母亲前一天就已将猪头放在大盆里浸泡,用烧红的火钳烫掉残存的猪毛,用刀反复刮掉猪脑油,并娴熟地将上下额卸开。第二天早早炖在后锅里,加葱加蒜,不一会儿,香气扑鼻。中午,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品尝着这少有的人间美味。母亲每年重复着一个发生在本村里的真实故事:有一个叫王老虎的壮汉,猪头下锅不久就开始尝甜咸,等猪头全熟了,一颗猪头也被吃光了,只给老婆娃娃留下半锅油汤汤。其实在那个贫困的年代,人都吃不饱,猪子只能吃枳子、野草,一头猪到杀时候也就几十斤,可想而知,一颗猪头有多少了,一个大男人吃一颗小猪头也不是太夸张的事。
拉猪牙叉是我们童年最有趣的游戏之一,把猪下颚骨的肉贴净,反复熬制,直至没有一点油痕,大人才将牙叉骨交给我们,那个高兴啊,犹如买了一个新式玩具。在前面系一根绳子,小伙伴们排成一行,浩浩荡荡,门前屋后,田野草丛,留下一道道痕迹和一片片笑声。
现在再回想起小时候过二月二,还怪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