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小时候,生不逢时,正赶上缺衣少吃的年代。记得当时家里生活很拮据,全家四口人仅靠父亲教书那一点微薄的薪水来支撑,常常入不敷出,吃饭穿衣都要反复掂量,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但为了能让我和妹妹能吃得好一点,母亲自己节衣缩食,硬是从牙缝里省下来一星半点,为我和妹妹买些有营养的食物。
那时候,一月半载难得沾上“荤”星;吃鸡吃鱼简直成了一种奢望。偶尔赶上吃一回,就像是过年一样,我和妹妹都高兴不已,可渐渐地我却发现发生在母亲身上的一个“秘密”。
一次,父亲领了工资,从市场上买回几条鲜鱼。妹妹和我欢喜地看着活蹦乱跳的大鲫鱼,不住地咽口水。母亲一通忙活,鱼很快烧好了。
等红烧鱼端上桌,吃鱼的时候,我却发现母亲总是把鱼头夹进自己的碗里,而把鱼肚、鱼身夹给我们吃。童年的我感到不解,问母亲,为什么总是吃鱼头?母亲笑着对我说:“鱼头有营养,妈妈最喜欢吃了。”然而,有一次我好奇地夹了一个鱼头放到嘴里咀嚼,总觉得不像母亲说的那么好吃。
为了多挣一点钱,改善家里生活,母亲曾先后辗转当地烟厂、服装社等做临时工,大部分都做夜班,白天忙家务得不到休息,连轴转没日没夜地劳累,母亲本就瘦弱的身体一下子垮下来了。
医生诊断为营养不良,需要在家静养几天。大姨来看她的时候,顺便送来了两只鸡,说是给母亲补养身体。可鸡炖好后,母亲只是喝了点汤,夹了一个鸡头放在碗里慢悠悠地吃着。我忍不住又一次问母亲,为什么只吃鸡头?母亲依然笑呵呵的:“鸡头好吃有味道,再说,吃了鸡头有人求嘛!不信,去问你爸爸!”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年幼的我似乎把母亲这一特别“嗜好”默默记在心里。
有一天,家里来了客人,乡下来的舅舅还有表叔。母亲为了赶小夜班,便提前备好了晚餐:红烧鱼、白斩鸡、油炸圆子,还有几样素味小炒……这顿饭吃得可真香。坐在饭桌前,母亲的嗜好顿时浮现在我的眼前。我悄悄对妹妹说:“妈妈最喜欢吃鸡头、鱼头,我们把鱼头、鸡头留给她,到时妈妈看见后一定会高兴的。”
那天晚上快临近12点,有“心事”的我迟迟没有睡着,直至听到门响,便知母亲已下班了,我立马翻身下床,到厨房把白天挑拣好的鸡头、鱼头端给了她,并告诉母亲,这是我们特意为她留的。不知为何?母亲的脸上瞬间浮现出一种异样的表情,是喜、是忧?那一刻,母亲深情地注视着我,并紧紧抱住我,深深地亲吻了一下愣住的我……
第二天傍晚放学后,我到大姨家串门,顺便把“留鸡头、鱼头给母亲以及母亲不搭理我”的事情复述给大姨听。谁知,大姨听后不禁抿嘴笑出声来:“真是傻孩子,鸡头、鱼头哪有什么营养,你妈妈这是心疼你们兄妹俩呀!省下来鱼肉、鸡肉给你们吃,是让你们吃得好、身体长得壮实些……”
时光荏苒,多少年过去了,渐渐地我和妹妹都由不谙世事的孩子逐渐步入成年、中年甚而老年;斗转星移,慈爱的母亲离开我们也三十年有余了。如今,步入康平盛世,不愁吃不愁喝,物质条件也已今非昔比,但童年关于母亲的那一幕幕往事却深深烙在我的记忆深处,依旧是那么清晰。
时至今日,每每忆及,心里不免就愧疚万分;我知道,母亲所做的那一切都包含着对我和妹妹深沉的爱。这爱令我刻骨铭心,毕生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