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记忆无法抹去,每当春节的脚步临近,思绪总会不由自主地飘回到童年的年味。在农村,虽贫穷却不乏温情,过年的种种场景,一幕一幕,满眼的炊烟与亲情。
那时的春节,没有如今琳琅满目的年货,也没有绚丽多彩的烟花,可年味却浓得化不开。进入腊月,整个村子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唤醒,家家户户都开始忙碌。每当此时,父母都会忙着打扫房屋,总想把一年的灰尘与晦气统统扫出门外。那时候我家没有水泥地,也没有地板砖,只有凸凹不平的泥土地,灰尘天天有,除尘年年做,在洒水扫地的忙碌中,清灰的味道也增添了年的味道。墙壁贴上旧报纸,报纸上再贴几张从街上请回的年画。家庭条件好的有中堂,一般的有供桌,我家只有土坯砌的土台子。这并不影响过年的气氛,孩子们则跟在父母后面,兴奋地跑来跑去,偶尔帮忙递个抹布,更多时候是在一旁嬉笑玩闹,感受着过年的氛围。
杀年猪是村里过年的一件大事。我家也不是年年有猪杀。偶尔养肥了一头年猪,那可能是过年最值得期待的事情。杀猪前一晚,父亲会请村里屠夫来家里吃顿饭。说是屠夫,其实也不是职业杀猪的,只是他家有几件屠具,人长得也比较粗壮,平时我们见面就叫他二舅,到现在也不知道这“二舅”从何呼叫。不过,二舅的到来,会让孩子们兴奋得一夜睡不着。
第二天天还没亮,父亲就招呼着邻里乡亲前来帮忙。几个壮小伙把猪从猪圈里赶出来,一番折腾后,猪被制服在地。只见二舅手起刀进,随着一声沉闷的叫声,年猪的生命就此画上句号。随后便是烫猪毛、刨猪、分割猪肉……整个过程热闹非凡。村里的男女老少都围在一旁,大人们则一边帮忙,一边唠着家常,孩子们好奇而期待地张望着,只见二舅那亮刀一闪,大手一扬,一声:“接着喽”,一个巴掌大的肉坨坨便飞到孩子的眼前,“啊……哈”,几双小手同时张扬在空中,接着的高兴地狂奔,没接着的也跟着狂奔,最后在一片笑声里玩着经过他们搓揉,吹气而成的既明亮又弹性十足的“气球”。中午,父亲会留下所有人在家里吃猪杂碎,空气中弥漫着烟火气与人情味。
杀完年猪,女人们便开始忙着做各种年货。每到腊月二十九晚上,母亲就会炸丸子、炸油条、炸五花肉……低矮的土坯厨房里,飘出阵阵香气。孩子们守在灶台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锅里翻滚的美食,时不时伸出小手,趁大人不注意,偷偷捏起一个丸子塞进嘴里,烫得龇牙咧嘴,却又满脸满足。那简单的食物,承载着我们童年最纯粹的快乐。此时母亲是不管我们的,只是轻声地提醒:少吃点,妈明个还有拜年客哦。我们也知道,今晚之后,这些美食与我们无缘了,它们都会被母亲收藏起来,精打细算地计划着有哪些客人可能要来了。
年夜饭是一家人最温馨的时刻。桌上摆满了平日里难得一见的美食,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孩子们会急急地吵着要吃。父母也总是说:“吃吧,吃吧,今天是过年,都多吃点!”饭菜并不丰盛,但孩子们知道这是最好的一顿饭,这就是朝思梦盼的过年啊!要知道,一到腊月,特别是小年一过,我们是掰着指头数到过年的啊!年夜饭,父亲总是要喝点酒的。有时候年饭吃到半分,“二舅”也会来,村里老吴头也会来,父亲总是热情地邀他们一起喝酒,年夜饭会吃得很长,很长。
饭后,我们会围在父母身边守岁。一堆柴火,明明灭灭,左眼烟云,右眼火焰。我们没有压岁钱,每年都是听母亲讲她年轻时的故事,什么五七年跟随父亲参加“民主补课”,五八年大炼钢铁,五九年“砍大锅”吃食堂。说她怎么用一只鹅救活父亲和哥哥,怎么利用在食堂打饭的便利偷偷带点米水救活姥姥和舅舅……虽是满满的心酸,却也透着母亲满满的骄傲,也总让我们感到现在的日子比过去好很多啊!然后,在烟火明灭中满心欢喜地期待着新的一年。
七、八十年代老家农村的过年生活,虽贫穷却充满了快乐与温情。那些简单而质朴的习俗,承载着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对邻里情谊的珍视。如今,时光流转,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那份浓浓的年味和人与人之间真挚的情感,却永远留在了记忆深处,成为心中最温暖的一抹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