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版:响吵总第519期 >2025-08-28编印

我与“二八”大杠
刊发日期:2025-08-28 阅读次数: 作者:汪仕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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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纪八十年代,村庄人出行仍靠“十一号”,也就是步行,只有几户有自行车,但会骑车者寥寥。

我的那辆永久牌“二八”大杠,是父亲在我读师范三年级时辗转托人买来的,它是全家梦寐以求的最珍贵的家当。记得那是1989年夏天,花了228元,当时是一笔巨款,是在离家十多公里的街道拉回家的,起初还不会骑,经过一条大河时,用肩扛着过来的。回家后在生产队稻场上反复练习,练了二十余天,车技日渐熟练。同年秋天去师范读书便骑上它,自此,每两周一次与同学结伴归家的长途骑行,便成了青春飞扬活力四射的岁月,三十公里蜿蜒伸展,风过耳边呼啸,笑语在车后座飘荡,车轮旋转间,几十辆浩浩荡荡犹如脱缰的野马在恣意奔驰,把烦恼抛到九霄云外,周六是归心似箭,周日是依依不舍。

一次雪中扛着自行车行走的经历让我刻骨铭心,那是1989年腊月的一天,上午考完期末最后一门课后,天降鹅毛大雪,校方宣布吃完午饭后全体学生必须离校,正式放寒假。我们同路的五六个同学从十二点开始出发,此时国道上白雪皑皑,已少有车辆行驶,我们还能边拉边找碾压过的车辙骑行,滑倒了爬起来。到了乡道,只能拉着,不时用棍子捣粘在前后轮挡泥板中的积雪,时而卡住前后轮,轮子不转。临近七点,雪花仍在飞舞,天色越来越暗,从小集镇分开,各奔东西,只剩下我一个人最远,真乃“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积雪没膝,自行车寸步难行。只好咬着牙扛着它,后架上还有蛇皮袋装的行李,前轻后重,扛着特别吃力。五公里竟然花去三四个小时,扛一截歇一段,加上不见一人,野外寂静,映着雪光,深一脚浅一脚,跌跌撞撞,又有点害怕,胡思乱想,真是风雪夜归人,回到家中己全身湿透,雪水与汗水交融在一起,让我身心疲惫,一下子瘫坐在地上,狠狠地瞪着自行车,未享到它的福,它却享起我的福来。

毕业之后,我被分配至离家十余公里外山村小学任教,此校是全乡交通最差无人问津之地,学校背靠一座大山。一条与外界连结的山路蜿蜒而下,紧挨着一条河沟,要跨越两道河沟,河道上放置几块巨石,供行人步行,车至此,只好扛着经过。于是,那辆自行车便成了上下班的交通工具,成了朝夕相伴的忠实伙伴,载我奔波于日日必经的羊肠小道上,饱览沿途风景。寒暑之中,风霜雨雪,每每泥泞缠住了车轮,颠簸震荡得骨头都发麻,它却依然稳健地穿行于坑洼之间,默默承受着路途的艰难,仿佛那颠簸之苦也化作了相濡以沫的印记。如此整整七年,车架油漆早己失去光泽,车把也磨出了铜的底色,链条嘎吱作响,它俨然如一头负重无怨的老驴,驮我穿越了那段最难忘的青春年华,我连续带了六年毕业班,且成绩斐然,一张张奖状和荣誉证书是给我的最大褒奖。

平日里上街购物,年节间走亲访友,也从来离不开它。节日之时,它带着我穿过村巷,后架上挂满拜年的礼物,叮叮当当,轻快向前奔行,仿佛也沾染了节日的喜气。我用它驮过化肥,一袋一百斤,我用它驮过出售的农产品,从此家中结束肩挑重物做买卖的历史。这辆“二八”大杠,早已超出代步工具的意义,它已成为我家中一员,无声承载起我家庭的重担,是那岁月中不离不弃的兄弟。

真佩服那时的劲头与胆量,弯曲的小路骑着飘若惊鸿,动作轻盈,下雨天一手撑伞一手扶把毫无闪失。

那时到处都是窄窄泥土路,哪像现在不是柏油路就是水泥路,宽阔平整干净。最头疼的是一场雨之后,小路泥泞不堪,行走在上,车轮打滑,车技不佳者,注意力分散者,稍有不慎便栽入两边水沟或农田之中,成了落汤鸡或泥猴子。

我每周都会定期清洗擦拭,上润滑油,视若珍宝。相当于现在给车子定期保养,相处八年,骑行几万公里,只换了几次内外胎,其它一个螺丝都未换。

今日回望,那辆永久牌自行车只能定格在几张照片中,车架早已远去,却似乎一直停驻在时光深处——它那钢铁的筋骨早已深植进我的骨血里,轮毂压过的乡间小道现在或己灌木丛生或己变成村村通水泥路。纵使物换星移,那铃声里仍藏着青春的回响:那是生命在崎岖中自我磨砺出的铿锵旋律,它终将成为一代人的记忆,那一抹乡愁将永驻心间。